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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隐舟坐在岸边,看营帐温暖的灯火一点点连成明亮的线,照亮了漆黑的大江。
    离队的凌统无缘赴宴,站在他的身侧吹着冷风,声音也带着无聊的倦怠:“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隐舟取出一枚酒葫芦,往江心倾注了一线。
    “我们赢了。”他低声地道。
    凌统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当然。”
    浓烈的酒气在江岚中一卷,李隐舟遥遥望着江陵的方向,举起了葫芦往自己喉咙里酣畅淋漓地倒了一口。
    烈酒的滋味冲上头顶,眼圈便被辛辣的味道刺得通红,他摇着葫芦,仰头笑了笑。
    “可以喝酒了。”
    第97章
    回到宴席的时候, 夜已过半,交错的觥筹在残灯中碰出清脆的声响。醉酒的将士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重生的轻快笑意,吴军和刘军勾肩搭背地酣睡在一起。
    “你们知道黄都督是怎么保下一命的吗?”一片混乱中, 李隐舟听见有人打着酒嗝讲起故事,“他驾着火船冲了过去,在危急关头跳进了水里, 那波浪里谁能瞧清楚是黄都督?他被没眼色的刘军捞起来了, 还当战俘关进了茅厕, 冻了一整夜, 几乎断送了性命。好在韩当将军偶然路过,才把他救了出来。”
    也就趁着黄盖还在病榻, 这群小子才敢编排这位老将的故事,这段轶闻是真是假尚待考究,但从之前凌统隐秘的笑来看, 应当流传甚广。
    围观的小兵都吃吃笑了出来, 黄盖的部下挽起袖子作势要揍阔谈的那人,闹出鸡飞狗跳的一阵。
    士兵们不会去想胜利了之后, 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起码在这一刻, 李隐舟想,孙刘两军是真正的盟友。
    比这些小兵醉得更夸张的是参战的将领们, 难得没有张昭顾雍一班老朽的冷厉眼神盯着,平时就不算安分的武将纷纷似脱笼的狼群放飞自我,痛快淋漓地纵酒狂歌、举杯啸月。
    甘宁将酒杯一掼,笑道:“早听说‘曲有误,周郎顾’,这么好的日子,都督给我们露一手!”
    李隐舟几乎被这句话绊了一跤。
    敢让高傲的周瑜弹琴助兴, 也唯有甘兴霸如此狂骄。
    他想起那一年江夏小聚,同样的放肆妄为,心中终觉这场盛宴当少了一人,那个一身侠气的男人怎么会缺席赤壁之战?
    “你父亲呢?”李隐舟转眸瞟着凌统,见他目光透着冷光落在甘宁大笑的脸上,心头忽踏空一步,踏出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凌统的脸色却是变也不变:“平江夏的时候战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
    夺江夏是当年平乱后孙氏朝外踏出的第一步,也正是有了江夏这块沃土,江东才算是真正有实力和曹营会战长江。
    终究还是没有名震天下啊。
    李隐舟沉默片刻,平静地灌了杯酒。
    宵风拂卷着额发,如水的月色落了满怀,宴会的尾声中,一道清凌凌的琴音响起。
    琴音流转在夜色中,似破冰的春潮在山间奔腾,卷着碎冰碰出流畅的节奏,和缓时如静水拂柳,激越时又似惊涛拍岸,时而低沉细雨微澜,片刻后又高昂直冲云霄。
    琴弦在最激昂的一刻迸出铮然一响,一曲未尽,唯有余音震着夜宵。
    周瑜怜惜地抚着断弦。
    众人皆是如梦初醒的遗憾表情。
    夜终是太深了,倦意慢慢蔓延开。在此起彼伏的梦呓和鼾声里,烛火燃到尽头,一抹赤金的朝阳照亮了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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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李隐舟辞别了准备继续攻克江陵的联军。
    腿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下,匮乏医疗资源的前线实在没有可以动手术的条件,他心头很清楚自己跟着只会是累赘。
    凌统派了小兵送他回程,皱了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沉默片刻,还是问出口:“以后还能走路吗?”
    李隐舟吃痛地趴在马背上,经过了两天的耽搁,伤口的情况在进一步恶化,他却只是笑笑:“能走,人没有髌骨也能走路,只是老了以后比旁人更容易受伤。”
    听了这话,凌统拧起的眉倒松快地舒展开,他们这些乱世漂泊的人,有一刻便过一刻,谁还计较老来舒不舒服?
    于是潇洒地转身离去,挥手和他算是作别。
    “不送了,我还得去跟着都督取江陵!”
    见凌统的身影逐渐没进天光明处,李隐舟方缓缓吐出一口气,忍着剧痛、嘶哑了声音,对面露担忧的小兵道:“我不回海昌,带我回吴郡。”
    小兵尚且有些犹豫:“可是凌将军是受陆都尉的托付……”
    “回去。”他顿了顿,浸着一圈冷汗的脸强自松懈下来,疾厉的语调放缓了些,“我的腿只有孙小妹知道怎么救,方才是不想让凌将军担心。”
    小兵不敢再误事,催着马踏上回吴的路。
    大约是被他一本正经的眼神吓住,一路行舟走得极快。新春的第一场雨落下时,阔别数载的吴郡出现在眼前。
    小兵大概只记住了“孙小妹”三个字,一进城门便换了驿马催命般策马奔向城南的一隅。
    马蹄踏碎春雨,扬起四溅的水花。
    “唉,你们是谁?”躲在门檐下的小姑娘惊慌地避开几尺,便见飞驰的骏马穿过濛濛的雨帘,随着一声嘶鸣横冲直撞闯进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