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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无奈一笑。
“我们虽然想法相同,可惜,你是吴人,而我是汉人。”
……
一番说服无果,曹植也不多留。
目送他离开之后,便闻一道笑音缓缓入耳。
“子建以君子之礼待先生,先生却处处算计着他。”那声音一面笑,一面自暗中走来,那双阴鸷的眼不适阳光似的微眯缝起来,“丝毫不觉愧疚吗?”
李隐舟看了他一眼。
这人一身鹤氅羽衣,眉目是斯文雅致,瘦而有致的手指摇了羽扇,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却有种浮夸过头的精致。
若不是早闻此人大名,又亲眼见识过其韬光养晦后的真面目,李隐舟或许当真被他精致的演技骗过去了。
但司马懿已不想再演了。
十年磨一剑,便是铁杵也磨成了针,如何还能再收敛锋芒?
他停下步伐,微侧过眼眸看那没为一点的背影:“可惜他昔年那一箭了。”
果然未能瞒过此人。
但司马懿也从未想过凭借那点小小的忤逆就能扳倒曹植,十年以来引而不发,为的就是等到今天决胜的良机。
李隐舟也看那渐行渐远的人,唇畔冷气成雾:“子建同样以礼仪待兄长,你又为何事事挑唆他们兄弟二人?”
司马懿将羽扇一摊:“人活于世,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耳。子建已有了杨公相持,懿无奈呀。”
“这就是了。”李隐舟抬头一笑,唇畔浅浅的弧度被白气遮得隐约,“不进则退,某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两人虽数载未曾盟面,但针锋一对、你来我往,已将对方的底盘都摸了个门清。
难得他亲自出场,李隐舟可不相信司马懿只是来和他聊个天的。
果见其眉眼一弯,笑得狐狸似的:“懿虽然侍候少主多年,可少主并不深懂懿的心,唯有和李先生说上几句话还算得趣,若先生因此事而去,懿实在惋惜啊。”
言外之意,他还有手段可以留李隐舟一命。
谏言退兵这样有风险得罪人的坏事故意留给曹植去做,救他性命的好处他司马懿拿,这人绝对是算盘成精了。
李隐舟把眉一挑:“哦?”
司马懿眨一眨眼:“懿只要先生一句话罢了。”
李隐舟也不急于拒绝:“说来听听。”
见他如此上道,司马懿不再装腔作势,蹲下身往他耳边一贴——
“只要先生告诉懿,那里诈援救了吴主的,是哪一位英豪。”
只要两个字,就能换一条命。
他须掌握孙权的底牌,而对这人而言这不过是个简单的消息罢了。
这可是天大的便宜。
对方果然道:“他的名字……”
司马懿自觉罕有如此厚道的时候,几乎克制不住微笑的唇,侧耳等待着李隐舟继续说下去。
温凉的气息扑在耳上。
小小的声音,像分享着秘密的孩子。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
当真信了司马懿的鬼话,只怕他第一个就会翻脸。
李隐舟没轻易开口,司马懿也并无那么天真,他只需要耐心地等候——他已经等候十年,不差这几个月。
可魏军却不能再等。
数万大军每一日的军需用度都是一笔天文数字,对战机的等候时时刻刻都在消磨着军心与战意,上至曹氏兄弟,下至每个小兵,都在茫茫的雪天里暗暗琢磨着前方的路。
次日,雪停。
晴光破晓,天地苍白,一轮旭日透过低压的云层露出一抹赤金的光华。
化雪天,却比落雪的天更冷了些。
李隐舟被羁押在深深的营帐里头,只闻融雪一滴一滴从帐角落下。漫漫的时光中,忽听得匆匆的脚步声在耳畔一闪而逝,接着便是一道急切的声音——
“快,将他们和旁人隔开,不要把病气渡过他人!”
有人已经发热了。
这场疫病也本源于魏军,李隐舟对吴军并不太担心,一来两军谨慎地对望,还没有真正交锋,二来他此前所用的肉桂粥,正是以肉桂浓重的气息掩盖其余药材的味道,足可以在短时间之内抵挡疫情传播。
于魏营,曹操欲与他拉锯僵持,势必不能透露出消息撼动军心,可在有心之人的操控下,有关时疫爆发的传闻不胫而走、愈演愈烈。
一种恐怖的情绪随着跌撞的脚步在军中蔓延开。
从深闭的窗中唯能看见一线蔚蓝的天,雪擦洗过的大空有种冰川般的纯净寒冽。
这是建安二十余年来,最冷的一个春天。
在火炉面前的杨修,也同样这么想着。
眼前的青年修身如竹,年少的锋锐历岁月磨砺,收敛为一身挺直不屈的傲骨,依旧清正、纯粹。
“公子。”他忍不住再次开口,“我们能做的已经做够了,万勿多生事端,丞相未必肯以退兵换来治疫的方子,我们切不能再这个时候当了出头鸟!”
这话已经足够直白,只怕曹植再动恻隐之心,要知一次谏言是忠贞,是正直,是仁慈,而十次就是逆上,是狼子野心!
此前试探中,丞相不愿妥协。
他就已经规劝曹植不要再出言,没想到他还是不死心地去寻李隐舟,所幸对方态度强硬,两人未能达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