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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此处,李隐舟不由牵起一抹会意的笑。
    笑容盖在斗笠之下,又被吹乱的额发掩去几分,唯凌统一人眼尖神会地瞧见了。
    他便松下满身的敌意,客气周到地谢了一声:“多谢先生神机妙方。”
    郝普听得自己人都下此定论,不由微抬了抬眉,那蜀医会意颔首,从善如流接过话来:“此方须以时日,轻易急不得,病中仍需静养,某这便去写方。”
    凌统送主仆一行出门。
    噶一声,闭上不久的门又被启开,一道温热的夏风不经意地拂面而来。那蜀医对着明晃晃的日光眯了眯眼,视线乱晃间无意瞥见斗笠下那双静若寒潭的眼。
    日影掠过。
    那双净澈的眼眸竟似含了些许淡薄笑意。
    他下意识地移目垂看,一眼便见那双搭在身侧的手。
    细长、洁白的双手丝毫不藏污垢,是墨客的洁身自好,而瘦致的指骨略突于皮肤,显出主人坚毅柔韧的气度。
    不知怎的,他蓦地生出一种同行相斥的不悦之情,莫名料定此人必是吴军军医,被那笑容无端挑起怒火,不由停下一步,昂首看他——
    “这位先生似同道中人,可有不同的见解?”
    凌统眉间轻地一抽。
    正欲出口,便听李隐舟不徐不疾地道:“闻君一席话,恰如昔年张公在世行医济病,真乃字字珠玉、分毫不差,实在令某心生佩服。”
    那蜀医本激起的敌意被这马屁一拍,顿时也散得无影无踪。
    只这话,听来总有些含沙影射之意,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心头虚实交错,被郝普两声轻咳唤回注意,这才警醒过来,不再多生枝节,小心翼翼地跟出门去。
    及至这不速之客走远,凌统才一枪将那斗笠揭开,却见李隐舟有趣地眯缝起眼,似被什么逗得开怀。
    他轻啧一声:“没想到李先生也有被人捷足先登的时候,怎么不教教后辈了?”
    被凌统这样一激,李隐舟也只撩开濡湿的额发,眼神掠过一瞬的促狭。
    “谁说我没教他?不是学得挺好的嘛。”
    凌统忽似明白了什么:“他说的都是……”
    是《金匮要略》的原话,一字不假。
    李隐舟心头微哂一声。
    所以才夸他背书背得熟稔。
    《金匮要略》乃张机毕生所著,李隐舟增补删改、亲手修订成册后传给董中,这才终见于世间学子。
    背书背到祖宗跟前了。
    这学生岂不傻得可爱?
    见他笑容越发恶劣,凌统不由偏首笑叹一声,目光转向榻上的吕蒙,脸上玩笑终于收敛几分:“那他的药方可行么?”
    李隐舟亦随之转眸。
    目光正正与吕蒙相洽。
    那炽热绯红的眼神透着病气。
    也更见战意。
    他便从容颔首:“师傅的药方自然可行,不过绝非一二月可化解病邪,我却有一药可更快见效,不知将军愿不愿意做第一个试药之人。”
    吕蒙唇角咧开,扯出一个凶狠的笑。
    “这还用说?”
    得他应允,李隐舟这便两三步凑上二人面前,窃语轻声将最后一药交代出来。
    ……
    另一头,郝普迈出军营,站在高处看星火满城,不觉长长舒了一口气:“果真如你所言,此病非一年半载不能痊愈?”
    那蜀医遇上与书中全然一样的病症,正好大施拳脚,志得意满地将话揽下:“风痹虽不立刻致死,却比任何疾病都更要命,即便有此方也不过绵延寿命,看吕子明肘膝倶受风湿侵扰,恐怕数月之内都不能落地了。郝公但请放心。”
    得他一席板上钉钉的肯定,郝普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回原处,缓缓地道:“昔年老夫无力独抗吕蒙,唯有看他不费兵卒攻下我们荆州数郡,可幸天道轮回,天要他病,也便再无人可以背袭荆州了。”
    这话隐然透出一些军事机要,就不是一介巫医可以轻易打探的了。
    那蜀医自知地位卑贱,也不敢轻易去接这话,只道:“可他也不是都督了,听说如今是世家之中的陆伯言驻守陆口。”
    世家?
    郝普在夜风中松快地笑了笑:“孙仲谋任人唯亲,那陆伯言何曾有过作为?恐怕不消我们出手,也未必有人服他。”
    蜀医只敢称是。
    “不过……”郝普警惕地瞟他一眼,慢道,“既然已到浔阳,不若去陆口一拜,也让老夫见识见识陆都督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两人在浔阳城头私语半日,便循着石板长街回到凌统安排的住所。
    毕竟有个使臣身份,两军尚未交战,谁也不敢苛待他零陵太守。
    刚入大门,便闻一阵清冽的酒气扑鼻而来。
    郝普微皱了眉:“这味道是……”
    蜀医鼻子抽了抽,眼尖地四望一阵,便在檐下找到了答案:“似是荷花玉兰的味道,此花生于长江南岸,色洁白,味清芬,或许便用来入酒了。”
    郝普便不再放在心上,只笑得嘲讽。
    “这吕子明读了些书,也学会附庸风雅了,哼。”
    第135章
    象征性地在浔阳逗留了七日后, 郝普一行辞别吕蒙,悄然沿江而下去陆口拜访那横空出世的新任都督。
    郝普运气不错。
    他前脚刚走,浔阳后脚便开始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