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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看得清楚,除了腕间血痕,并没见云琅手上有伤,不动声色落了一子:“哪只手?”
    御史中丞:“下官的手。”
    萧朔:“……”
    御史中丞正气凛然,昂首抬头。
    萧朔放下棋子,按了按额角。
    “他用你的手。”萧朔道:“写了血书。”
    御史中丞坦坦荡荡:“是。”
    萧朔:“让你去殿前撞柱死谏。”
    御史中丞问心无愧:“是。”
    萧朔坐了一阵:“来人。”
    王府主簿就在门外候着,小跑进来,跪下听命。
    “今日起,继续探听朝野消息。”
    萧朔道:“近几年入朝为官的,身份来路,多查一查……”
    萧朔抬头:“神智。”
    御史中丞不料他这等事竟也做得毫不避人,愣愣听到最后,不由怒从心中起:“下官神清智明!王爷——”
    “送客。”
    萧朔道:“这副棋子,送给中丞。”
    “小侯爷受侍卫司私刑,伤在脏腑。御史台尽力调理,众目睽睽,收效甚微!”
    御史中丞还想求见云琅,被连人带棋往门外推搡,奋力挣扎:“下官受小侯爷大恩,冒死一言,别无他意!王爷不必忌惮下官立场——”
    萧朔原本也并不在意他立场:“病因不清,本王怕传上。”
    “……”御史中丞气得手脚发抖,来不及说话,已被人请出了门。
    文人一怒,祢衡击鼓。人已被拖得远了,还能听见遥遥传来的捶柱怒斥声。
    王府不见人不迎客,老主簿这些年不曾见过此等阵仗,有些迟疑:“王爷……”
    萧朔起身,走到窗前。
    老主簿小心跟上去:“王爷……可还要探查百官?”
    萧朔推开窗户,从袖口摸出包精细黍米,随手洒在窗外。
    雪后鸟雀无处觅食,正是饥饿的时候,没多久便密密匝匝聚了一片。
    老主簿候了一阵,不见回音,低声:“……是。”
    屋中静得落针可闻,主簿向后退了几步,正要出门,又听见萧朔出声:“那个中丞。”
    老主簿停下脚步。
    萧朔手上仍剩了些黍米,有胆大的云雀饿得狠了,迟疑着凑过来,扑棱了两下翅膀。
    “跟着。”萧朔伸手,让云雀跳上来,“盯准他都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王爷还有所怀疑?”老主簿愣了下,“中丞大人神智虽然有些反常,心性大抵——”
    “他信不过我,也清楚我不会对他心软。”
    萧朔淡声道:“不可能只布了这一步棋,定然还有后招。”
    老主簿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萧朔口中的“他”不是御史中丞:“您是说……
    云公子?”
    “是云公子特意让中丞来说的?”老主簿有些愕然,“这么说,云公子来咱们府上,难道也是早计划好的?只是利用王府,设法脱身……”
    萧朔抬眸:“不然呢?”
    老主簿原本几乎还有些期待,闻言叹一口气,低下头。
    萧朔:“……”
    萧朔不打算细问老主簿期待的内容,垂下视线,看着掌中幼雀。
    他又添了些谷粒,看着那只云雀一点点吃干净,振翅飞远。
    “云琅心思,远比你们缜密得多。”萧朔道,“留他在府里,是为了弄清他身后的人。”
    老主簿有心相劝,瞄见萧朔神色,咽回去:“是。”
    “御史中丞来说不动,他会再想别的手段。”
    萧朔神色平淡:“装病耍赖喊委屈,都是他用惯了的,无非要人要东西,不必心软。”
    老主簿低声:“是。”
    “日夜着人把守,围墙上嵌一层钉板,尖头朝上。”
    萧朔:“门口多放几个猎户用的兽夹。寻个能容人的竹笼,吊在门上,有人推门就掉下来。”
    “……”老主簿:“是。”
    王爷心思同样缜密,老主簿不敢再说,低声告退,快步出门。
    走到门口,又听见萧朔出声:“还有。”
    老主簿停在门前,屏息凝神等王爷吩咐,还要再怎么对付云小侯爷。
    “城西医馆。”
    萧朔:“有个致仕的太医。”
    老主簿等了半晌,小心翼翼:“叫来拿针扎云公子吗?”
    萧朔:“……”
    萧朔深吸口气,闭了闭眼。
    老主簿猜错了,不敢说话,守在一旁。
    “叫他来,就说有人胎气不稳,要他来对症下药、调理身子。”
    萧朔拂开窗前雪色,将剩余谷粒尽数撒下去,拭净掌心:“闹得人尽皆知些,琰王府月前有喜,为保血脉,阖府闭门不出、精心调理……”
    “偏在半月前,去御史台喝茶,叫侍卫司的人打了。”
    萧朔眸色冷了冷,淡声道:“不给说法,御前说话。”
    8、第八章
    琰王府,独门小院。
    云琅醒来时,已经好好躺在了榻上。
    琰王府的人看起来对子嗣颇看重,说上房就是上房,收拾得干净整洁。王府当初盖得精巧,直接将墙壁中间砌成空心,添炭的口放在外墙廊檐底下,烟从墙里走,半点也熏不着。
    云琅忍了半个月的火盆干草,难得寻回几分旧日舒适懒倦,展开手脚摊在榻上。
    雪彻底停了,阴云散净,日色正好。
    云琅躺在明暗日影里,懒洋洋眯了会儿眼睛,长舒口气,轻轻咳了两声。
    昨夜端王忌日,云琅一时不察,有些失态,趴在地上跟端王他老人家聊了半宿的天。
    唠得太晚,雪停香尽,云琅也一头栽在地上睡死过去。
    后来又出了些什么事、怎么到的这间屋子,就已一律全然不清楚了。
    云琅仰面躺着,回想一阵,往怀里摸了摸。
    刀疤昨晚截下的那块侍卫司令牌,还好好揣在怀里,流苏位置同昨晚的一样。
    没被动过。
    云琅放心了,松了口气。
    令牌没动,说明他只是被人抬到这间屋子,没被扒衣服。
    没被扒衣服,说明他还没被验明正身。
    没被验明正身……
    儿子就还能再怀几天。
    云琅决心好好利用这几天,往身上仔细又摸了摸。确认了裤子也还在,撑身下床,蹬上了鞋。
    身上彻底暖和过来,蛰痛就跟着一并复苏。
    云琅撑着桌沿,低咳了几声,按按胸口,蹑手蹑脚走到窗前。
    意料之中,重兵围守。
    云琅有心理准备,不急不慌,沉稳绕到背阴一侧,往窗外望了望。
    ……
    意料之中。
    云琅深吸口气,咬着牙环顾一圈。借墙角桌椅发力纵身,扒着房梁,推开天窗。
    ……
    新雪明净,日色清亮。
    风被晒了半日,携着细细雪雾,吹面不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