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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那边,林氏早带人把席面铺排好了,果子蜜饯点心糕饼,并酒水甜汤酥酪子,都已经准备妥帖。
    夜色降下来,灯火辉映中,玉盘般的圆月亮也终于爬上了树梢,皎洁的月辉清华濯濯,映得夜空也明亮通透了起来。
    今儿江家过中秋,几乎是全家上下齐聚一堂,江家老小几人的席面安置在水榭中,下手摆着一张桌子,坐的是徐嫂子、林氏刘氏并屋里伺候的丫头们。
    与此同时,在前院里也摆了一桌,江冬生带着韩戚风、张勇、宋广友几个人。他们虽然出身不同,却都是豪爽汉子,又有两坛美酒,几盏酒喝下去,拘谨的也不拘谨了,俱都热闹开怀起来。
    曲瓶儿也来了,就与秋喜坐在一处,两个小丫头偶尔说一句话,虽然谈不上亲密,却也算和谐。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酒到半酣,饭吃了个八成饱,让人上来把杯盘碗碟和吃饭的大圆桌子都撤了下去,众人分开坐在轩榭四方,只用小几摆了干鲜果盘糕饼茶水来,露出中间的空场子,然后让人提了只安哥玩的小鼓来,青杏丫头能说能笑,自告奋勇蒙了眼睛上场敲鼓,周围一圈人或坐或站着,一朵红绸子扎的大红花,随着鼓点儿传动起来,鼓点儿时快时慢,大红绸花也跟着时而快时而慢,鼓点儿猛地停住,大红绸花落在谁手中,谁就要饮一杯酒,然后出个节目。
    倒是不拘形式,随便或唱或跳,或诵一首诗,或插诨打科地讲个笑话儿、猜个枚儿都成。
    三四回后,花儿落在秋喜手中,小丫头微微红着脸站起身,还算镇定地诵了一首孟浩然的《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秋喜诵完,饮了一盏甜汤,就坐下了。
    众人自然高声叫好,鼓掌称赞。周氏也笑得满脸花地连连夸着,把秋喜夸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扑进周氏怀里去了。
    鼓声再次响起来,隔了两轮后,安哥手里拿着那大红花,正往秋喜手里塞,秋喜仰着身子不接,正笑闹着,鼓声突然停住,安哥抓着那大红花一下子愣住了。
    众人都跟着哄笑起来。纷纷笑着起哄让安哥唱歌子、作诗。
    安哥苦着脸看向宋玥,宋玥含笑摸摸他的大脑袋,低声提醒:“今晚这么多兔儿灯,恁给大家唱个‘小兔歌’,可好?”
    安哥眼睛一亮,用力点着大脑袋,吭哧一声,亮了亮嗓子,才背着小手,挺着小胸脯开了口:“兔子耳朵长长,兔子耳朵扁扁,蹦到东来蹦到西,屁股上挂着个绒绒球!”
    众人哄然笑起来,又拍着手乱七八糟地喝彩、夸赞,闹闹哄哄嚷成一片。
    宋玥在安哥唱儿歌的时候,就一直觑着曲瓶儿的表情,只看着小姑娘跟着大伙儿一起笑,一起拍手,却并没看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之后几轮,捉了几个丫头婆子,各人渐渐也都放开了,有唱家乡小曲的,有说笑话儿的,有出谜语猜枚儿的,一阵塞过一阵的热闹。
    终于,秋喜拿了红花,分快地扔进曲瓶儿怀里,鼓声恰好停住。
    曲瓶儿捧着大朵的红绸花,仿佛捧着个烫手的山芋,扎着手愣怔怔的,粗糙黝黑的脸颊却渐渐透出一抹红色来。
    周氏笑着递过去一杯甜汤,柔声安慰她:“瓶子不用怕,随便念一段歌子、曲词儿都行,俺记得恁小时候在门前街上玩,可是天天唱歌子,天天唱的还都待重样儿的。这闺女嗓子也好,水铃铛一样,又脆又响亮的。”
    后边这一句,却是对着宋玥说的。
    宋玥微笑着点点头,同样出声宽慰道:“萍子随便唱一个就好,恁看刚才秋喜和安哥都唱了,没什么可怕的。”
    曲瓶儿看看周氏、看看宋玥秋喜,又转过眼睛去,飞快地瞟了一眼众丫头婆子,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开口道:“关山北草儿茂,草儿茂,羊儿跳,风儿吹着云彩跑。关山北云彩飘,云彩飘,百灵鸟,天边老鹰展翅高。”
    曲瓶儿说完,旁的人没回神,周氏先笑着拍起手来:“好,多好啊。这是宣城小孩子随口唱的歌子啊。”
    宋玥笑眯眯地跟着鼓掌,其他人也好像才回过神来,纷纷鼓掌叫好起来。
    秋喜小声地对曲瓶儿道:“我也记得有这么个歌子,后边还有好大一串儿,什么鹞子、兔子、野狼的……不过,都记不太清了。”
    曲瓶儿眼睛亮亮的,低声笑道:“俺都记得呢,改天念给恁听吧。”
    秋喜立刻道:“好啊,好啊,明天我放了学就去听萧院找你去。”
    宋玥没看出半点儿痕迹来,脸上维持着笑容,心里却暗暗琢磨,书中写着曲瓶儿是传来的。难道是,江寒提前找到了曲瓶儿,她这会儿还没被女主穿了?还是原来的土著小丫头?亦或者,像她一样,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要不然,她怎么能念出本地土著的小曲儿呢?
    宋玥心中暗自思量着,那边鼓声又响起来,咚咚咚咚,她想得太投入,忽略了身在其中,那朵大红绸花落进她的手中时,她竟忘了反应,鼓声停了。
    “哈哈哈,阿娘唱歌子!”
    “阿娘,阿娘!”
    周氏也和众人一样,都笑眯眯地看着宋玥,一脸的看好戏模样!
    孩子们的叫声把她唤醒,她扫了一眼众人,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大红绸花,无声苦笑着摇摇头。
    众人都唱了,她也不能破了规矩吧。于是,思量了一回,念了几句,却是她当初卖泡菜编的小歌谣,统共三句半,连念了两遍。
    她的声音落下,在场的人静了足足五六息,还是周氏红了眼圈儿,拍着手道:“想起那时候的事儿,这一年简直跟做梦似的。”
    宋玥端起两盏甜汤,递了周氏一盏,笑道:“阿奶且宽心,苦日子都过去了,咱们家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