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两拨人登门，宣扬闹腾着，周氏没落郁郁的神情略淡了些。
    腊月廿八日，各家往来走动都妥当了，就剩下自家人凑一出准备年货了。
    金花金朵姐妹和巧巧离开，家里越发冷清，宋玥怕周老太太空落、郁郁不欢，就把韩戚风媳妇儿羡娘叫了进来。
    徐嫂子与老周成亲，过了小年，绣坊里歇工放假，两人一起去把招娣三姐妹接了回来。与韩戚风左右邻居住着，自然就与羡娘相熟起来。
    这一日一说张罗人蒸馍馍蒸糕饼、准备年货，羡娘进来凑热闹，就把徐家小姐妹仨也带了进来。
    曾经在亲爷奶和亲爹跟前吃不饱穿不暖的三个小丫头，如今去绣坊里学习刺绣女红，招娣已经能够做简单的绣活儿了，两个小的也能打络子、分丝线了，放假前都领了工钱。
    老周打了三十年光棍儿，一下子有了妻子女儿，不但对徐嫂子极好，待承几个女孩儿也是极好的。也不用徐嫂子操心，他自己张罗着给四个闺女买了里外一水的新衣裳，连闺女们住的屋子里，也置办了箱柜妆奁，一水儿崭新的杉木家什儿，比一般百姓人家的齐整许多。
    周氏看着一身新衣，脸色红润的三个小闺女，忍不住和宋玥悄悄感叹：“看看几个小的，就知道徐嫂子这回嫁给老周没嫁错。”
    宋玥也忍不住叹气：“亲爹亲爷奶还不如后爹……刘家那般下场也是活该了。”
    当初添哥奶奶刻薄黑心，嫌弃徐氏生了四个闺女生不出儿子，刻薄徐氏不算，还虐待四个孙女，添哥姐妹四个离开刘家前从未穿过新衣不说，招娣和两个小的穿的衣裳也就勉强蔽体，缝补时几乎禁不住针线。为了挣几个钱给女儿们买点儿吃的穿的贴补，徐嫂子给人缝补浆洗，什么活儿都干，得的工钱却大半都要被刘婆子搜罗了去……被逼到了绝境，徐嫂子带着四个闺女自卖自身，她和大女儿添哥进了江家，却没舍得三个小闺女也入奴籍，托了有点儿远亲的冯婆子做个过场。
    刘婆子一下子没了儿媳妇和四个闺女，鸡飞蛋打，除了捶胸顿足恶骂也无他法。之后张罗着替儿子续娶宋大娘子，寄希望宋大娘子的肚子宜男，给她生个孙子，却不想自家儿子不忘妻子，悄悄离家不知去向。刘婆子找上宋家闹事，一口气上不来自己死了。
    没多久，好吃懒做的刘老头儿无人管着，吃喝无着，据说出去乞讨，也没了下落。
    提起老刘家，周氏脸上的感慨换成厌弃和嫌恶，恨声道：“那样不善不慈不睦的人家，活该没了下场。”
    宋玥笑笑，端了一杯茶递上，“是呢，恶有恶报，也算其所。”
    说着话，见添哥从暖阁里出来，十三岁的小姑娘已经身量初成，穿着一件桃红色的丝绵半臂，松柏绿的窄袖袄裙，清新柔嫩，活泼鲜亮的如同初春的嫩柳枝儿，让人见之心喜。
    招娣十二岁了，经历了种种之后，比一般孩子沉稳一些，带娣九岁、引娣六岁，却还是活泼天真的年纪，见着大姐出来，原本略拘束的两个孩子也露出满脸喜色来。
    带娣叫一声：“大姐。”
    引娣直接跑过去，就要往添哥怀里扑。
    几个小丫头来了一会儿了，洗干净手帮着揉面做面花呢，一个个手上都沾了一层面粉，这要让她扑上去，添哥一身衣裳就没法穿了。
    添哥蹲下，伸手将小丫头接住，阻止了扑一身面的厄运，又笑微微地拿帕子替引娣擦去脸颊上一抹面粉，一边笑着轻骂道：“过年都七岁了，怎地还这般冒冒失失的。”
    带娣放下手中的面团也走过来，看着引娣嘻嘻笑：“在绣坊中学着劈线分线，就跟凳子上长了刺儿似的坐不住，回来后更是直接成了皮猴儿。”
    引娣不满地回头朝三姐扮了个鬼脸，拉着大姐添哥去看她蒸的面花儿。
    添哥随着小四妹走到面案前，看了引娣用模子做的扣得面鱼，笑着夸了两句，又道：“待会儿，兑了红色儿点上眼睛就更好看了。”
    宋玥和周氏在旁边看热闹的，听到添哥这句话才想起来，还没弄红色呢，连忙和周氏招呼一声，往厨房里去。
    其他人家用的红色，有用朱砂的、有用茜草、紫草的，宋玥用的是红曲和紫草，用一点点酒调开，呈现出漂亮的紫红色，点鱼眼睛、点花蕊都极好看的。
    宋玥一走，秋喜无缝衔接，拉了周氏教她做面花，捏牡丹花、捏仙桃……
    另一边，几个厨娘正捏面蛇，把面捏成蛇形，然后点画上花纹、眼睛，用纸条贴在嘴巴里做蛇信子，务求捏制的逼真、鲜活。
    这面蛇和黑豆、鸡子等物，要在除夕夜里用的，祛病去灾，保佑一年平安康健的，可马虎不得。
    说起来，面蛇、黑豆这些，都是平京城才有的风俗，来平京第一年，江家还没有这些讲究，这都是来平京第三个年节了，平京城的风俗讲究也都学起来了，原来宣城的一些习俗也保留着，所以，将军府年节的风俗挺多，也挺乱。
    不过，宋玥不管这些，都由着周老太太捣鼓去，只要老太太觉得心气儿顺，年节过得顺当就成。
    腊月廿八蒸糕饼花馍诸般点心，腊月廿九，煮肉、炸肉、炸丸子，各色肉食、熟食，为了初一祭祀，还备了两个整猪头，一个是给江家祖宗准备的，另一个则是为曲瓶儿祭祀曲家先人准备的。
    忙忙碌碌、热热闹闹，一眨眼就到了除夕日。
    江寒不在家，更换桃符门神对联的重任就都落在了安哥儿身上。
    安哥儿带着他的两个小厮胜子桂子，抱了对联、门神、桃符、苇索，先在大门上贴门神挂桃符、苇索，然后从大门起，一道道院门、房门、橱柜、乃至水缸、鸡舍诸处，一路贴过去，不说旁的，只面打的浆糊就舀了几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