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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低叹中透着厌倦与疲惫,他又笑了笑,“重生回来以后,足有数日回不过神,更不知重活一世有何意义,我护不住大楚,也护不住你,即便位尊为皇,这一生过得却浑浑噩噩,机关算计,却不过一场空。”
    “后来觉着于你有所亏欠,便想着弥补,可我没料到,你还愿意爱我。”
    “你那样好,我怎能不动心。”
    梅庚一时无话,指尖安抚性地摩挲了两下白皙掌背,他们的过往压着大楚破败山河,实在沉重。
    若说过错,谁都无过,谁都有错,这债理不清,还不得。
    “那些事过去了,我喜欢你,不由自己的。”梅庚轻声,吻在了少年额心,却见楚策点漆双目中,竟是灼灼之光,仿佛那一口枯井,涌入了流泉,从此不再了无生机。
    “可我还是不甘,梅庚,我欲再搏一场。”
    “为你我,搏一场盛世。”
    第九十五章 风雨欲来
    盛世难求,大楚已然烂到了根。
    林子川的案子不了了之,或许除了他疯癫的生母,便无人再有心再查下去,无凭无据,人便是白死了,刑部封了卷宗,不再查。
    梅庚得知此事时,正在书房处理公务,也不过是嗯了一声,再无他言。
    当夜,西平王执笔落墨,为那死无全尸的林家大少写了篇诔文。
    不是哀思,而是愧意。
    是他要林子川去争,是他利用林子川绊住林书俞,好给自己更多时间,或许他早早便猜得到,林子川哪里会是林书俞的对手,那个神秘又狠绝的男人,即便带着两世记忆归来,梅庚都不曾贸然对他动手。
    他明知道,早知道。
    逼不得已。
    梅庚想,他和楚策大抵也是一类人,当年楚策牺牲了他,而今他牺牲了林子川。
    不过几句话的交情,他木然以对,却骗不得自己,这违心事,日后还不知要做多少。
    那么当初的楚策呢?
    如何下了那道圣旨,字字皆是舌尖血,偏要强撑着不许旁人看出来,他是大楚的皇,即使末路也要一步步赤足走出条路来,明知尽头如何,仍仰着头,傲骨不屈。
    ——是他的心上人啊。
    他口口声声说着过去了,殊不知上辈子、这辈子,都过不去。
    就如同嵌进了宝剑凹陷内的鲜血,早已干涸发黑,凝固滞涩,无论如何也难以拭去。
    若论起来,到底是他亏欠楚策更多,经年情深,一朝恨起来,便如疯了一般,偏偏那小家伙整日笑意盈盈,唯有睡着时展露脆弱——楚策竟觉着自己亏欠了他,又或是亏欠了整个天下。
    梅庚原本还未发现,及至有一日夜深,他揽着清瘦的小殿下入眠,半夜时因他啜泣被惊醒,待少年哭醒了,便依偎进他怀里小声说:“梅庚你别怪我。”
    再玲珑剔透的心,也会遇见过不去的坎。
    梅庚吻了吻他的额心,哄了句:“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
    柳长诀说他自己钻死胡同,楚策又何尝不是,表面上说着不在意了,背地里暗自伤神愧疚。
    到底是要一颗多坚硬的心,才能承载铺天盖地的算计与疲倦。
    人皮覆身,便将心思尽数藏去,瞧不见里头的猩红血液亦或是森森白骨,可一旦交了心,便如同将那层光鲜亮丽的外衣撕裂,露出了那颗脆弱、不堪的心。
    见过这些仍能执手的情人,才有资格谈白头。
    年前行了淮王册封礼,身子还未痊愈的小殿下被折腾了整日,又被送入了修缮后的淮王府,结果当夜便迎来了翻窗而入的西平王。
    西平王不仅能翻自家王府的墙和窗,现下多了个淮王府。
    那少年王爷笑他像个登徒子,夜半翻窗,调戏美娇娘。
    梅庚倒是无所谓,故作情深款款,偏又存了几分戏谑轻佻:“梅某翻窗,为的可是少年郎。”
    少年郎红了脸,丢个枕头赶他出去,登徒子厚着脸皮接下了,只当是少年递来的请帖般,抱着软枕上了榻。
    嬉笑间,那血淋淋的前世也仿佛被遗留在回忆的最深处。
    忘不得,却上了锁。
    怀拥心上人自当万千旖旎,奈何陆执北数次警告,淮王殿下身子不似平常少年,这几年来顽疾颇多,如今年岁尚小还瞧不出,若照料不好,上了年纪定是苦不堪言。
    如同一句清心咒,西平王便不敢乱来。
    夜里梅庚察觉怀里少年似有不安,以为他又梦魇缠身,便将人搂紧了些,却不料少年僵了片刻,喘息凌乱着将他往外推。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梅庚愣了片刻,便明白过来,短促地轻笑了声,重新把人捞怀里抱紧,节骨分明的修长手掌便顺着少年柔韧腰身向下探去,贴耳低声哄了句:“不要动。”
    楚策果真不再动了,暗暗咬上了梅庚肩头衣衫,仗着夜色昏暗,掩去眉梢眼角隐忍时的妖色媚意,只是喘息更急促了几分。
    落在梅庚耳中,无异于对意志与定力的考验。
    西平王叹息不已,自嘲这便是自作自受,任劳任怨地伺候了小殿下,便翻身下榻去取了锦帕擦手。
    ……再拥着他,才是自找罪受。
    燃了烛火,便瞧见淮王殿下瑟缩在榻上,裹着锦被将脸都藏了进去。
    实在可爱。梅庚失笑,走回去扯了扯锦被,“躲什么?别闷着。”
    回应他的是沉默无声。
    “该做的早都……”梅庚倏尔顿住,脸色变了变,他们之间早就不清不白,奈何前世梅庚心存怨愤下了狠手折腾楚策,次次恨不得要了他性命,话出口才觉不妥,眼底添了慌乱,低声解释:“那时我……”
    “不妨事。”被子里忽而伸出只清瘦白皙的手掌,摸索着扯住了他的衣角,藏在里边不肯露面的淮王殿下沉默了片刻,闷闷道:“我愿意的。”
    “什么?”梅庚一愣。
    又是沉默,楚策慢吞吞地露出双眼睛来,遮着下半张脸,眸色却是极认真的,“那时,我愿意的,只是……”
    淮王殿下噤声,又拉上了被子,将双眼连同泛红的耳尖一起遮了起来。
    梅庚却明白了,一时心头复杂不已,又觉眼前的楚策经年未变,明知他少年身躯内藏着的,是曾破灭碎裂过的魂魄,但又毫无违和。
    仿佛那些年狠厉冷漠的帝王才是装模作样,而此刻的、眼前的他,温软如云,才是最真实的楚策。
    半晌,梅庚重回了榻上,掀开被子进去将温热的少年身躯搂进了怀里,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小策。”
    “嗯。”楚策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爱你。”
    ——寥寥数字,满腔情意,足足等了两世才说得出口。
    薄日浩渺,将至年关,又是一场冬雪簌簌,一封绘着翠色柳枝的信笺便送入了西平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