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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牵起楚策上了马车,吩咐道:“去太尉府。”
    太尉府已然挂上了素缟,摆上灵堂,却是萧条不已。
    风晋在太和殿跪了半晌,是风溯南搀扶着下了马车,瞧见灵堂便伏地恸哭不止。
    梅庚站在门外,瞧见灵堂内跪着的素衣青年,背影若剑,直挺挺地跪着,还伸手扶了把风晋,声音嘶哑地说道:“风伯父,切莫如此,父亲见了必然伤心。”
    风晋哭着笑出了声,双手掩面,哑声道:“梅家那个老匹夫去了,好歹是战死沙场,他这老东西,怎的这般不堪?”
    陆执北没应声,片刻后,又轻声道:“下人回禀,已寻到了昨日抛于乱葬岗的新尸,仵作验明是父亲与四妹,应当快送回来了。”
    他实在平静,在一众哭泣声中,格格不入,像个外人。
    但回过头时,梅庚才瞧见,昔年俊俏不凡的陆家大公子,一夜之间憔悴不堪,双眼内尽是蛛网似的红丝,与他视线相对,甚至还勾起唇露出个勉强而又难看的笑来,轻声道:“梅庚,小殿下,你们来了。”
    梅庚嗯了一声,带着楚策进了门,还未开口,门外慌慌张张地进来了妇人打扮的女子,眉目与陆执北有三分相像,小腹微凸俨然身怀有孕,瞧见这满室的素缟,红着眼眶跪倒在地,哭声哀恸至极。
    随之而入的丫鬟也红了眼眶,小声道:“夫人,夫人莫要如此,还怀着身子呢,为您腹中的孩子想想啊。”
    那女子是陆府大小姐,陆清麟。
    她猛地抓了弟弟的袖袍,咬牙切齿地问:“父亲和四妹死得蹊跷,你可有查?”
    陆执北敛了眉眼,冷声道:“查了,长姐放心,小弟,必会给长姐与母亲一个交代。”
    “好,好,长姐信你。”陆清麟连连颔首,腿间便已晕开了血色,刺目的红,她低目瞧了眼,再抬头已是面无表情,只道了句:“长姐,要和离。”
    陆执北愣了片刻,应了声好。
    陆清麟终是绽开了抹凄艳的笑。
    太尉府落魄,长姐奔丧,那在兵部任职的姐夫不曾现身,陆执北便已经猜到了。
    大小姐刚被转到偏堂,陆太尉与陆四小姐的尸首便被抬了回来,陆家大公子掀开白布一瞧,是七零八落的尸块。
    父亲的头颅还算完整,唇是绛紫色,七窍流血。
    小妹早已面目扭曲,乌黑的发凝结了暗红血块。
    风溯南脸色惨白,想安慰却说不出话来,偏首瞧向梅庚,双眼有些空洞,不复平日的风流之态。
    梅庚轻轻摇了摇头,带着楚策站在一边。
    灵堂堪称兵荒马乱,陆家大公子面不改色地命人将尸块收敛入棺,陆家两位小姐也匆忙赶至,二小姐陆清栀,夫君是个生意人,三小姐陆清渔,夫君是个刚正武官,皆是夫妻共至。
    “圣旨到——”
    外头传来太监尖细声音,又是一道圣旨,谴责陆氏有违天恩,贬陆执北为六品环卫官,且不允陆柏言陆清澜父女发丧。
    “荒唐!”陆二小姐红着眼眶怒斥,“我父是两朝重臣!我陆氏五代忠烈,无凭无据,害了我父亲小妹性命,竟还不允发丧!天理何存!”
    那太监一抖袖口,细声嗤笑:“陆二小姐,这可没有您说话的份儿。”
    陆家两位小姐气得浑身发抖,却偏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冷笑声传来,光影闪过,下一刹,那太监手中的圣旨已然不知所踪。
    身着云水蓝朝服的西平王手中捏着圣旨,双眸迸射出凌厉戾色,沉声冷笑:“那可有本王说话的份儿?”
    那太监早就注意到西平王不曾跪下接旨,但奈何西平王如今权势滔天又手握重兵,自不敢开口,却未料他竟插手,当即沉着脸怒斥:“放肆!”
    “如何?”梅庚走上灵堂前,将圣旨贴上白烛上跃动的火光,点了那圣旨丢弃在地,任火舌翻卷将其吞噬。
    太监吓得瞪大了眼,满室寂静。
    无人料到西平王竟当真敢焚毁圣旨,然而那王爷嚣张不已地拍了拍手,眉眼间桀骜好似锋利刀刃,唇边笑意森然,一字一顿:“回去告诉陛下,点到即止,否则……”
    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太监目眦欲裂,没敢反驳,一拂袖便跑了。
    梅庚心里爽快,去他妈的天子,他倒是要瞧瞧,如今满朝文武,还有几人真心效忠那老王八。
    第一百一十四章 桀骜西平王
    陆四小姐的未婚夫是个父母双亡的读书人,得知丧讯,在灵堂之上宛若失了魂,不悲不喜,敬香一炷,在灵堂前叩首,道了句“岳父”。
    而后便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一身白衣,站在城墙前怒斥天子无道,又一头磕死在了城墙,白衣染血,殉情而去。
    陆执北闻讯,派人去将妹夫尸身收殓,同陆四小姐同棺而葬。
    陆府一夜之间失势,无人知晓因由如何,但也明了,因在楚皇身上。
    若非如此,何以将此事遮遮掩掩?所谓畏罪自杀,便是被灭口的另一个说法,众人心知肚明,便对龙椅之上的那位更加失望。
    下葬那日,天光晴好,细碎的光映着雪,一片凄哀的白茫茫。
    陆府触怒圣颜,自会被文武百官疏远,偏偏那日,满朝文武竟到了过半,白发苍苍的风晋悲恸扶棺,年迈老臣们面容哀戚,天地静寂。
    朝臣们葬的并非是一个陆太尉。
    而是他们曾满怀壮志的梦。
    老臣们的请辞书飞花似的往楚恒之龙案上洒,乞年迈归乡,年轻些的臣子也纷纷上书,欲调离永安城,做个外放官。
    哗啦。
    折子被扫落在地,楚恒之面色阴沉,满面狰狞,怒道:“这群混账东西,吃着朕给的俸禄,这是何意?!威胁朕?!”
    一旁伺候的太监总管陈保无声叹了口气,心说您可不是自找的吗,又小心翼翼地劝:“陛下息怒,仔细伤了身子。”
    楚恒之年纪已经不小,气得狠了时指尖都会发颤,但他自己好像全无自觉。
    他是天子,是皇上,是大楚之主,这群人怎么敢?!
    怎么敢!
    梅庚竟公然毁他圣旨,还将陆府的丧事办得如此声势浩大,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陆柏言那老匹夫死得冤枉?!
    “杀,都给朕杀了!”楚恒之指着地上散落的奏折,枯老的脸上尽是癫狂扭曲,“上奏的这些人,都给朕斩了。”
    陈保一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欲哭未哭,“陛下,这……”
    楚恒之森然一笑,“不是要告老还乡吗?朕准了,路上若是遇了山匪强盗,那可怪不得朕。”
    ——
    以御史大夫为首,足有六位老臣告老归乡,丞相的位置空着,太尉刚下了葬,三公之位皆无人,朝堂官位多有空悬,洛王便趁此机会大力扶持自己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