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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是仰人鼻息了么?”
姜蕴一怔,“这、这如何能混为一谈。”
陆丰瞧了亓官一眼,见他嘴边有残留的果汁,便十分自然地拉起衣角,替他揩净,而后才不紧不慢地道:“你若有本事使凡人也能造出杀妖的利器,那才有不仰人鼻息的底气。而今翅膀都未长硬,便将能庇护尔等的修士一脚踢开,呵——”
他一抬眼,唇角略带讥讽:“姜城主,该说你蠢,还是愚不可及?”
正文 第68章 是好人
68、
姜蕴是颍国王女,生来金尊玉贵,又掌姜城日久,如此被人当面不留余地地直斥其非,顿时脸色乍红乍白,有些挂不住。
半晌,她吸了一口气,到底忍下难堪,“仙师说得是,我求功心切,怠慢仙师,此番妖潮侵袭险些令姜城陷于万劫难复之地,倘若姜城百姓真的因此覆没,姜蕴万死难辞其咎。”
她说着又看向亓官,恳切道:“亓仙师,先时简慢于您,实乃姜蕴目光短浅,辨不清是非好歹。幸而仙师胸怀宽广,不计前嫌出手相救,此等高风亮节,实在令姜蕴万分惭愧。只是千错万错,皆是我一人之过,万望两位仙师看在姜城万千百姓性命的份上,为姜城指点一条明路。”说罢,她一个响头干脆利落地磕了下去。
亓官屁股动了动,有些坐不住,他看了看伏拜于地的姜蕴,又转头看师父,神情有些着急。陆丰安抚地瞧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微一抬手,便有一股轻柔的力道将姜蕴托了起来,好好地将她送到一边的座位上。
姜蕴面上不掩惊讶之色:“仙师……”
“一城之主的功过,自有人评断,与我无干。我是否要救人,也与你全无干系,你大可不必如此作态。”陆丰面色复归冷淡,“我坐在此处,一则是为你先前不念七官儿斩除妖兽之功,反为一时功利,恶言驱逐,我既为他的师长,少不得要问你讨个公道。”
姜蕴闻言,面上有些愧悔之色。
“二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姜城主大约掌兵日久,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陆丰道,“妖族若仅有那些灵窍未开、神识混沌的妖兽,修士为何要放下清修,一定要来凡世镇守——难不成是贪图凡民的供奉?姜城既有斩妖除恶之心,又造出床弩之类利器,其志诚为可敬,然而人力有时而穷,不独是凡人,修士也是如此。遇上厉害的大妖,修为稍浅薄些的修士亦不敢轻撄其锋,凡人造出来的床弩再厉害,也不过以卵击石。”
姜蕴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有心为那些英勇的将士辩解,但见识过妖潮袭城的惨象、和仿佛能毁天灭地的雷阵,以往引以为自豪的胜绩骤然变得苍白起来。她沉默半晌,终究道:“仙师说的有理,但即便是以卵击石,至少我姜城子民反抗过,并没有坐以待毙。”
她的声气有些低,但却十分坚定。姜城将士多少次以血肉为百姓阻拦住妖兽的袭击,她不能、也绝不应该抹灭他们的功绩。
闻听此言,陆丰的神色反而略微缓和下来。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而问道:“妖患愈演愈烈,姜城主如何打算?”
姜蕴迟疑了一下,略微低下头,摆出诚恳求教的姿态,“我愿向从前怠慢的仙师赔罪,也希望能请几位仙师长住此地,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仙师愿意来到姜城……”
陆丰瞧了她一眼,又问:“若有仙师驻留镇守,姜城主还要练兵杀妖么?”
姜蕴沉默一时,忽而抬眼,迎着陆丰审视的目光,道:“于仙师而言,姜城或许与打尖落脚之地无异,但对姜城百姓来说,此地却是唯一的家,家中来了强盗,再怎么弱小也当拼尽全力驱逐斩杀。”
陆丰微微点头,道:“不日便会有修士来此镇守,你可放心。”
姜蕴大喜过望,刚欲下拜道谢,却被一道劲气托着远远送出门外。她修为粗浅,自然不能与这等修士大能相抗,最后只得在门外拜了几拜,旋即便大步往外走去。
虽那位仙师三言两语解除了姜城面临的最大危机,但亟待处理的事务并非只有这一件,还远远不到她松一口气的时候。
姜蕴走后,陆丰看向亓官,脸色顿时柔和下来,问:“如何?”
亓官老老实实摇头:“听不大懂。”
陆丰笑了起来,他摸了摸亓官的头:“还讨厌她么?”
亓官皱着眉毛想了想,道:“不讨厌了。”
陆丰揉了揉他的发顶,和声道:“以凡民之躯,而有杀妖之志。这位姜城主虽然急功近名,但志向甚坚,且有爱民之心,便囿于眼界一时短视,也不失为一个人物。”
亓官似懂非懂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她是好人。”
陆丰微微一笑,并未肯定他的话,只道:“姜城经此一难,既要抚恤百姓,又要重修城墙、匠造床弩等,所耗非小。且姜城地处略显偏僻,虽有万余人口,也算不得丰实,加之常年受妖患侵扰,恐怕库房不丰,负担不起这般耗费,姜城主或者会从王都想法周转银钱。七官儿,你可与他们一道,去颍国王都瞧一瞧。”
亓官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师父,你不去么?”
陆丰微一摇头,对上他疑惑的眼神,道:“七官儿,师父不能保护你一辈子,有些路,终究得自己去走。”
亓官一脸茫然。
陆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道:“七官儿,你生来便有不世出的天资,旁人都要忧心修为提升不了,你却没有这等苦恼。但修为提升太快,难免根基不稳,如此,便要多经历世情历练,夯实基础,等到心境圆满,元婴之境便可水到渠成。”
亓官抿紧了嘴唇,伸手捉住师父的衣袖,牢牢地牵着。
陆丰低头看了一看,将他的手从衣袖上捉下来,道:“听话。你已有金丹修为,便是没有师父,这世间也大可去得。”
亓官便抬头看他,眼底有着些许惶惑不安:“师父——”
陆丰瞧见这样的眼神,只觉心底柔软得不像样,再硬的心肠也化成了绵软的水波。他叹了口气,摸了摸亓官的头发,拇指安抚地在他的鬓角蹭了蹭,“你乖。师父有一道神念寄在玉牌上,你随身带着,便如师父一直在你身边,好不好?”
亓官不说话,只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一眨也不眨,生怕他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