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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无所不至的威能蓦地又加重了几分。有弟子坚持不住,护身法宝撑起的宝光颤抖了几息,遽然熄灭,其中的人连惨叫都未及发出,骤然就被这无穷的压力挤压成了一蓬血泥。
亓官所感受到的压力更为沉重。
巨力从四面八方卷裹上来,他仿佛听到自己的骨头被挤压得嘎吱嘎吱响,似乎下一刻就要裂成碎片,和血肉融成一堆。无边的压力如山峰当头压下,迫得灵识神魂都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丹田宫内的剑丹亦停止旋转,只能听凭黑风煞蔓延侵蚀。这一股巨力之下,他的眼耳口鼻俱都沁出了血丝,有万钧之力牵坠着他的四肢,要把他往无间地狱里拉去。
然而,这般的绝境之中,亓官的心思却前所未有的明澈。
乌云蔽月之时,看似一片黑暗,但,黑夜虽无日月之辉,却有星辰长明!
一股活泼的剑意从心而发,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去了漫长的时光,他张开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周天——”
轰!
这两个字如同开咒的法诀,解开了封冻住剑丹的禁制,下一瞬,这在黑风煞的侵蚀下已暗淡不少的剑丹滴溜溜地旋转起来,雄浑的灵力也随之“活”了过来,在经脉中咆哮着急速奔行,其奔涌之势哪怕是迅速卷裹上来的黑风煞亦不能阻止分毫。
这灵力涌入不吃素剑漆黑的剑身时,刹那间,天地间忽然亮起了一束光芒,亮彻整个天空。
亓官的嘴唇轻轻开合,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
“星罗——”
那束光芒乍然破碎,散射成漫天星芒,满布整个天空,恍如一道星河横亘周天,然后——
“剑阵!”
嗡!不吃素剑陡然震颤起来,一股锋锐的劲气自剑尖迸发出来!
被这劲气一引,那满天星芒陡然放射出无数道剑气,在这方天地间纵横来去,强横地切割着妖力,更有无数的星芒携着锋锐的劲气裹向身形巨大的妖鹤,只一瞬间,那妖鹤满身金石难入的白羽都叫这星芒穿透,沁出无数的血痕来。此一剑,威势赫然如斯!
“唳——!”
妖鹤已将己身的妖王威能释放了出来,却万万没有想到,这金丹小儿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有余力反抗,顿时惊怒交加。它唳叫一声,陡将双翅一振,就见巨大的鹤身中突然脱出另一道鹤形,这道鹤形脱体后遽然缩小,不过一息,便直缩到几尺来高、通体色泽也由透明转至玄色,再一个瞬息,这头玄色小鹤便奔到了亓官跟前!
这玄鹤裹着无边煞气,双翅所及之处,万物生机俱灭!
亓官只来得及将不吃素剑横在眼前,拼命催动灵力,冀图能将它挡下来。然而,它的双翅只是微一振动,就将他催发出来的剑芒扇得粉碎。眼见玄鹤就要扑到他脸孔上,那无边的煞气甚至已经在他脸上切出了无数细小的伤口,忽然,一丝神念附了上来,轻轻地将他的灵识裹住。
亓官霍然睁大了眼睛,这是——
“斩!”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他的灵识中响起,不吃素剑骤然间大放光芒,一道剑意乍然间笼罩了这方天地。
这道剑意与亓官所用同出一源,但境界却高出了不知多少,分明剑身都没有移动,连灵力也没有多用分毫,然而就是这么一剑,那轻易就把亓官剑意扇得粉碎的玄鹤竟然就无声无息地裂了开来,不过瞬息,玄鹤之体便在剑芒中崩解成虚无,连那无边的煞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一道剑意发出的瞬间,空中妖鹤的身躯忽然猛地抖了一下,跟着疾将双翅一振,巨大的身形急遽缩小,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向着远处遁去。它能在北荒群妖中成就妖王之尊,除却天分,仰仗的就是审时度势和逃命的速度。
然而此时要逃,却是已经晚了。
“七官儿,心剑诛妖。”
师父的声音仿佛在心底响起,亓官灵识微颤,他大睁着双眼,听凭直觉将不吃素剑举起来,刹那间,他感觉一股玄而又玄的力量,在这无形之力的指引下,关云堡废墟上似乎有什么自四面八方集聚起来,紧跟着攀沿而上,丝丝缕缕地缠上了剑身,渐渐地凝聚出一道黑芒。
这黑芒越来越盛,不吃素剑也愈来愈沉重,重得他用双手都几乎抬不起来,最后只能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剑身平平推出:“去!”
黑芒骤然间脱开不吃素剑,飞速地向着妖鹤遁去的方向赶去。
正文 第92章 气运(修)
92、
论及遁速,鹤神君一向是妖族中的翘楚,所以才能多次在危难中保全性命,甚至当年还从陆丰剑下逃过一劫——虽然那一次它并未同陆丰交锋,也并非陆丰一定要斩除的目标,不过能从北荒杀神手里逃出,也很值得称道了。
只是这一次,它却没有那般好运了。
黑夜中,白鹤双翅振动,拼尽全力往前逃遁,然而不到一刻,身后就有一道黑芒赶了上来,无声无息地没入它的体内。白鹤疾行之势骤然停歇,接着便毫无预兆地自半空掉了下来。
亓官却没有看到这一幕,心剑发出之后,他的全副心神便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感觉之中。
灵识被一道强大的神念包裹着,没有丝毫阻隔地挨着、贴着,像是赤裸的肌肤相贴,又分明比肌肤相亲更为亲密。他仿佛沉进了一泓温泉,身周水波温柔荡漾,又仿佛脱去一切桎梏,在九天之上自由翱翔,漫天云霞波涌而起,却只是柔和地托着他的身躯……他仿佛闻得天宫仙乐,又仿佛见得神龙翔天、元凤起舞,此一瞬间,无边的瑰丽景象生发,更有极致的畅快,叫他的神魂都为之颤抖不休。
然而下一瞬,瑞气便即散去,仙乐不再,龙凤亦不见踪影,那极致的畅快骤然间消失,前后不过一息,他便从天上跌落人间。
亓官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师父?”
陆丰没有应答。他的神念从亓官的泥丸宫抽离,此后便再无声息。
亓官茫然若失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抬起手摸了摸眉心。
天空中的黑云散去,皓月重现,将人间镀上一层银辉。月色下,关云堡废墟沉默地将一切血色掩去。
亓官驾着剑光落下地,探手将缩在废墟堆里的云虺抱进怀里,目光随即落在前方不远处蜷着身体的全师兄身上。他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