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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柱”晃动得更加厉害,在石剑的锋锐之下,大片大片的罕从“天柱”上剥落、渐渐散于天地间。
    等到剑势已尽,就见那一道“天柱”已被剥落得只剩下最中央、远远瞧去细不伶仃的一小段仍旧矗立着。
    这一小段细如发丝,却将两界气脉牢牢地维系在一起,形如绳索一般,将两界拴在一起。而斩断了这气脉,从此,云上界便与此界再无联系,凡人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陆丰握着石剑,望着那一段细弱的“发丝”,并未立刻挥剑,反是微微阖目,神念一动:“七官儿?“
    亓官很快应声:“师父!”
    虽然他此时化作灵体待在石剑之中,但陆丰听着这一声,却能想见他睁大眼睛看过来的模样,唇畔不由得浮起一丝柔和的笑意。他柔声道:“你想成仙么?“
    亓官问:“师父想成仙么?”
    陆丰没有回答。
    无所谓想不想,他站在这里,就已经不能成仙。
    当初他渡劫飞升,成就仙体,在界临仙门之时,以仙人之能为察知种种前因。彼时他只在仙门外站立了一刻,便决然转头,以无上之法力扭转乾坤,而后,重新落入这人间。
    只是,散尽仙力、扭转乾坤这等逆天之事,岂会没有代价?他的代价就是,终此一生,哪怕已有仙人道境,哪怕修为足以令他不老不死,他的神魂也休想踏进仙门半步。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成仙是为了自己的道,他的道在人间,他的剑也在人间,既如此,这仙,不成也罢。
    陆丰没有说话,亓官便明白了。他道:“我不成仙。”
    陆丰缓缓道:“七官儿,你虽为石剑成灵,但如今已有了人的躯体神魂,即便没有我,也能成仙得道,逍遥长生。”
    嗡——!
    石剑猛然发出一阵锐鸣,且在他手中震颤起来,几欲脱手而出。好一会儿之后,那一阵颤鸣才稍稍停歇下来,亓官的声音随之传来。他道:“师父。你记得我是人,可记得道侣之约么?“
    陆丰微阖的眼皮骤然一颤。
    顽石无心,我因你而生灵,又因你而生七情。”亓官道:“我盼了两世等你看我一眼,到如今,你仍旧要将我送走么?”
    陆丰心头大震,握着石剑的手亦微微颤抖起来,“七官儿,你——”
    亓官道:“我只做人,不成仙。”
    “...….”陆丰良久无言。他垂下眼睛,细细地瞧着这一柄耗费了他所有心血雕琢铸造而成的石剑,瞧它质朴无华的剑身,瞧它雕琢打磨精细的剑镗,最后,仿佛透过这一柄剑,看到了那一张认真看过来的脸。
    他注目片刻,用手指珍惜地摸了摸剑身,而后低声道:“...…好。”
    我们只做人,不成仙。
    陆丰的第三剑将及斩下之时,一道人影扑了过来,满面忧急地:“剑君,不可啊!!”
    是明纬丹君。他身后不远也正急切奔来的,还有洞玄道君。
    陆丰转脸瞧了一眼,将剑尖一挑,便有一缕劲气脱出,在空中分化成两缕,直奔两人而去,须臾便将人托起来,徐徐往云上界送去。
    明纬丹君和洞玄道君俱是一脸惊骇,却又挣扎不脱,只听下方陆丰道:“尔等既然已苦修至分神境界,想来是渴望成仙的,如此,我便送你们一场造化。”
    语罢,他忽然想起一事,微一沉吟,便探手一抓,转眼便有一道清影隔着虚空被他摄至面前。
    阳和真人眼前天地骤然转换,一时大为惊骇,未及回过神来,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问:“穆师姐,你想成仙么。”
    阳和真人见了他,虽不知何意,神念也稍稍安定下来。她转头瞧了瞧身周景象,转念便明白了陆丰话外之意,不过片刻,便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点头道:“我辈修士探求大道,为的就是超脱己身,贫道自然向往飞升。”
    陆丰微微颔首:“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说罢,照样挑出一缕剑气,托着阳和真人往云上界送去。
    有剑气相送,阳和真人便瞧着那一向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云上界,离她越来越近。即将跨入上界之时,她不禁向下望了一眼,只一息的功夫,那一道颀长俊挺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她眼中。
    此时,陆丰已经挥起石剑,斩出第三剑。
    这第三剑却与先前惊天动地的两剑不同,此一剑斩出,无声无息,那强横至极的剑气刚刚触及那一段细弱的“发丝,将两界气脉拴在一起的“发丝”便倏然而断。
    陆丰亦不免惊诧,眼看着云上界脱去藩篱,如一缕轻云一般,转眼即飘散隐没入虚空之中。下一瞬,无尽的罡风陡然从九天之上刮了下来。
    这罡风猛烈至极,即以陆丰的修为,被这风势扫中亦觉砭骨。他往下落了落,看着那无尽的罡风在眼前刮成了风旋不知从哪里卷来了一道尘雾,刮卷得漫天都是,落下来便和云气一道成了乌沉沉的云,一层一层地压向大地,把整个天幕都遮蔽了起来,连日月之光亦不得见。
    天黑了。
    这一黑,便是半个月。
    等到日轮光辉穿透云霞,重新照耀大地的时候,人们突然发现,天黑之前曾经在凡间城池中大逞凶威的妖族,忽然绝迹了。玄门修士俱都望着那天,神情呆怔。妖族气运被连根拔起,玄门修道气运亦被斩断,这世间,眼看着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丰也望着天,只他望的地方,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疮疤”。
    他立在空中,良久未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手边的石剑晃了一晃,紧跟着,就有另一道身影出现。
    “师父。”
    陆丰没有回答,只转头看了一眼,目光触及那张脸庞时,微微柔和下来。
    亓官伸手去拉他的手,又道:“师父。”
    陆丰反过来,把他的手严严实实裹进自己掌心:“我在。”
    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