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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愿因选秀令而匆忙嫁出家中女儿的汉人百姓企图逃走,出城的时候被守城的士兵查了出来,女儿被收做女奴,做父母的被打了个半死送入了牢里。
他已经不明白了。长安城,秦地,整个北方人口混杂,哪一处不是胡人和汉人同处一处,若无容纳异族的心胸,要如何实现统一天下之志?就算真能得了天下,非要把异族都杀尽了,天下又如何守得住?
骚动不安的不仅是汉人。同在长安的其他胡人都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现在是汉人,以后也可以是他们。
长安不像是能长久安定了,有什么人、什么东西企图兴风作浪。
只是现在尚看不清背后到底是什么。
哥哥虽愤怒,但并不相信流言。
——有人想借机谋反吧。
他们自己便是异族,在这关中孤立无援。哥哥的担心并不是风声鹤唳,但哥哥怀疑错了人。不是他,不是百姓。百姓只是太苦了。哥哥过去眼里只盯着自己想做的大事,也许没想过百姓也要把日子过下去。而现在哥哥连大事也不想了,只一边纵情声色,一边又要担心保不住这国家。
满桌的酒壶都空了,符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辰到了,他还有事要应付。
“我走了。”
觋罗伸手想扶他,他摆摆手表示不用,走了几步,扶着门框,回过头对她笑。
“别把我满身酒气沾了去。回去吧,我明日再来。”
陶七站在桥头,看着眼前笔直的长街。指路的人道此处是长安最负盛名的花柳之地,果然不错。沿水一侧细腰弱柳娇媚动人,繁茂的枝条笼于街道上空,枝下阴影中溢满浓重香气,另一侧金碧楼阁面水而建,高处窗沿红花明艳夺目,轻薄帘影随风舞动。
若是沉沦,便离不开了。
陶七暗想。
日影西斜,时候差不多了。晚膳定要同席,听说这是那对兄弟间的规矩。
果然,马蹄声从眼前街巷的某一处传来,急而不乱,是匹好马。随着蹄声逐渐接近,同时传来旁人各式各样的反应。楼上歌女的娇笑,街旁行人的咒骂,盛满珠玉的木盘落地,酒肆伙计的吆喝,围观者议论纷纷,嘈杂如浪声,只令人觉得吵闹。
蹄声来到眼前的长街。坐在高壮白马上的人身着黄衫,腰环玉带,醉眼惺忪,旁若无人地任坐骑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朝桥头而来。陶七朝前走了一步。他要拦住这人。
白马载着主人疾驰,蹄下扬起阵阵暗尘,挟裹着令人晕眩的花香与脂粉香,带着这旖丽温柔乡的荼靡之气,就要闯过赤阑长桥,回到另一侧残酷冰冷的逢场作戏中。
“吁——”悠长的哨声响起。这是陶七在北地军营学会的招术,他凭此技与他的战马对话,它曾是他最忠实的战友,它已倒在匈奴人的刀下。
白马听到有人唤它,停在了那人面前。骑在马上的青年察觉,抬起头,微微睁开眼。这青年姿容秀美,不像手握长剑之人。然而陶七早已知晓人不可貌相。
“你……是谁?”青年打了个酒嗝,昏头昏脑地问眼前的人。
“将军,醉时策马实在危险。小人斗胆叫殿下的坐骑停下,只希望将军无恙归去。“
“你管不着。我早已经不是将军了。”没头没脑的回答,似乎真是醉了。
“小人不管。小人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将军若是出了事,那楼阁里的女子便无立身之地。”
符绪终于清醒过来。他的眼仍眯着,勉强打量对方。一身青衣,头戴斗笠,背负长剑,身后是落日的余光,火红绚烂,符绪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想起那女子窗前被夕阳染红的幕帘。
这不是她该身处之地,但他别无他法。他有悔恨,只为不能保护她。于是他日日来陪伴,躲避兄长猜忌,逃脱冠冕堂皇与言不由衷。她对他温柔,但他们并非坊间所传的那样。世人,不,他还有没有资格将世人纳入在内。秦不过占了汉人的北方一地而已,而长安百姓的误解与怨恨已足够难以承受。
眼前的男子不知为何,比百姓知晓更多。
“你知道?“符绪头痛欲裂,他在想那个女子。他初见她之时便是救她,她留下,是为报答。但他也许无力再庇护她了。
眼前的男子退到路边,符绪总算看清,来人是个长着一张清俊面孔的汉人青年,似乎与自己年纪相仿。
“将军——”
“我已经不是将军了。”
青年笑了。
“殿下慢走。”
怪人。
符绪头很疼。也许这青年什么也不知道,和别的百姓没有区别,是他酒醉多想了。此刻他无暇与对方纠缠,他要沿着朱雀大街一路乘风去赴宴,迟一刻便会引来他的死期。
还有那阁中女子的,或者更糟。
于是他狠狠地踹了马肚子一脚,□□的白马悲鸣一声,甩开蹄子从桥上飞奔而过,在朱雀大街下市的人群里引起又一阵惊呼。
陶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