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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小区都是新建的商品房,女儿给她买的,一百平的房子就她一个人住,空荡荡的,也没摆什么家具。
姚老太住三层,不过小区都配备电梯,也不用爬楼,就是每次得抱鹏鹏,以免吓到其他邻居。
鹏鹏走得一摇三晃,比她一个快七十的老太太还慢,也是,它今年都快十四岁了,据宠物诊所那个司徒所长说,它这个年龄若是换算成人类,都是八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自然腿脚不如她。
姚老太耐心等着鹏鹏,鹏鹏嗅嗅树桩,而后滋了少许尿液在上面,继续慢腾腾移动,姚老太忍俊不禁,都一把年纪了,还不忘有这份心思。
你呀!就是个老头子,再留味,人家小母狗也相不中你。
一人一狗就这样慢悠悠走在小区的红砖路上,夕阳的余晖在他们身后织出一层薄纱,衬得姚老太满头银发闪着金光,鹏鹏的白毛也显得没那么暗沉,俨然一幅凄美的景象: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姚老太到得电梯门口,鹏鹏仿佛一只乌龟,半天才挪过来,姚老太按三层,电梯门哗啦打开,她费劲地弯下腰,把鹏鹏温柔地抱在怀中,再进电梯。
回到家,鹏鹏又龟速挪到水盆前,哗啦哗啦喝水,姚老太发现自从鹏鹏上年纪后,越来越喜欢喝水,司徒所长说这很正常,老年犬的常态,所以也就放心了。
她倒不是担心鹏鹏喝水会怎样,只是怕喝多了又要憋尿,多难受啊。
“鹏鹏啊,别喝了。”姚老太见它喝了一分钟还不停,忙唤道。
鹏鹏听懂了,立即停下来,打个嗝,缓缓转头看一眼姚老太,扭过头,朝左走了几步,啪叽趴在地上,两只后腿朝后伸得笔直,前爪则垫着下巴,仿佛一块雪白的狗皮,屁股对着姚老太。
姚老太无奈笑笑,这京巴脾气就是如此,不怎么粘人,个性得很,自尊性强,脾气也不太好,怪不得过去叫这种犬作狮子狗,还真像个小狮子,既凶又可爱。
唉,起来做饭!晚饭还没吃……姚老太想起来了,撑着腿站起身,走到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她退休前是个高中老师,从二十五岁参加工作,到五十五岁退休,教了整整三十年的书,早些年还有学生逢年过节来瞧瞧,后来进入网络时代就少了,现在搬到滨海新区,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姚老太的老伴是液化气厂的工人,干了一辈子,十年前心梗去了,女儿则大学毕业就到南方特区闯荡,早已在那里成家立业,连房子都买好了,这几年特区房价飙升,女儿朝她说自己那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居然值一千多万。
姚老太咋舌,她对一千多万没有概念,只道是很多很多钱,是她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值,而滨海新区这套房买来则花了五十万,前年女儿给买的,现在已经升值到一百万。
姚老太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这么一天,国家的房价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早知道从前就跟老伴多囤几套……
她一边炒鸡蛋西红柿,一边无奈地微笑摇头,心说人生哪有什么早知道,只不过说笑罢了。
女儿在特区扎根后,又给自己生个小外孙,可爱漂亮,那会老伴还在,两人便坐飞机去瞧过几次,都说隔代亲隔代亲,还真是这么回事,怎么看怎么喜欢,调皮捣蛋都觉得是优点。
不过女儿的月子并非自己伺候,也不是亲家,女儿讲究,雇个月嫂,说什么花钱能解决的事就不要麻烦别人。
唉!这亲娘怎么就成别人了?
再后来,老伴不在了,小外孙也渐渐长大,女儿曾试探着问她,想不想过去跟自己一起生活,她拒绝了。
女儿家三室一厅,一个书房,两个卧室,主卧是女儿和女婿住,次卧则是小外孙住,自己过去只能跟小外孙住一个房间,那怎么行?小孩子挤坏了怎么办?再说从小就一个人住,突然多一个老太太,肯定难受啊!
而且她毕竟一把年纪,跟年轻人合不上拍,虽然女儿女婿也快四十了,但在她眼里永远是孩子,自己若跟他们一起生活,时间长了势必有矛盾,若是处理不当,闹得不欢而散,那真是造孽了!
这不还有鹏鹏嘛!
姚老太把鸡蛋西红柿盛出锅,摆在桌子上,家里就一人一狗,一盘菜、一碗白米饭足矣,就不劳神费力做那么多了。
她走到冰箱旁,打开门,拿出一根纯肉火腿肠,撕开剥出来。
鹏鹏刹那嗅到火腿肠的香气,仿佛奥特曼附体,腿也不软了,脚步也不踉跄了,蹭蹭几步窜到厨房间,蹲在姚老太的脚旁,也不叫,只盯着她,大尾巴唰唰摇摆。
姚老太哈哈大笑,宠爱地嘲道:“你不是不搭理我吗?哎呀!叫你半天,就把屁股对我,一有好吃的你比猴跑得还快!”
北京犬不同于其他玩具犬种,十分有个性,不喜欢巧言令色地讨好主人,像什么作揖啊、打滚啊、哼哼唧唧乞求啊,诸如此类奴颜尽显的狗子行为它通通不干。
没事的时候不搭理你,若是需要你时,只一个方式:吼!
鹏鹏等了一分钟,见姚老太还不把火腿肠给它放到食盆里,终于不耐烦了,于是凶巴巴道:“汪!”
姚老太笑着打趣:“鹏鹏,你说什么啊?你想说什么?”
鹏鹏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死盯着姚老太,那意思仿佛在说,你不是在问废话么?你说我想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