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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抽气声此起彼伏,有血腥味在燥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血“滴答”落在擂台之上,也落在岑蓝的耳朵里。
    她不受控制地回头去看,以为会看到遍体鳞伤的姜啸,却惊讶地跟着一众弟子张大了眼睛。
    姜啸还是那一袭月白色长袍,乃是岑蓝以灵泉水亲手为他炼制的法袍,相较于普通弟子服更加飘逸轻柔,此刻被正午的阳光映着,流光溢彩,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而他浓稠漆黑的发同衣袍一起,正在随着阴煞门弟子戛然而止的招式罡风翩然飞舞,又轻缓至极地落下。
    不知何时,原本背对着岑蓝这边站立的姜啸,竟然持剑到了那阴煞门弟子的身后去了。他以长剑劈开那弟子的风眼,此刻正压着那弟子的后颈命门处,剑尖斜指地面,剑锋上有涓细的血流滑落,凝聚在剑尖,裹着阳光滴答垂落。
    在场所有人连抽气都压抑着,这一刻连鸟雀都寂静无声。
    片刻后现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尤其是阳真门的弟子,有两个牛嚎叫的功效,简直如同金钟罩顶般的吵闹醒神。
    越级对战,完胜阴煞门高阶弟子,这对于阳真门来说,是许久没有过的喜事!
    其他门的弟子也热烈十足,毕竟几乎谁也没有看清姜啸是如何破开这看似覆盖整个擂台的大招的。
    连被姜啸抵着命门的雉鸡精都是,虽然输了,脸色难看,却也心服口服,待姜啸收剑之后回身,还对他拱了下手,晃了下头上的彩色翎羽,微微仰头,“待来日仙门大比,我还会挑战你的!”
    他说完跃下擂台,住持弟子宣布姜啸胜,他本是阳真门中姜蛟破格收的弟子,许多人不服,私下里对他不满的不在少数,但此刻他堪称一战成名,弟子们大多慕强,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
    有人在说他向来低调守礼,性情宽厚。
    也有人说他不愧是天生灵骨,被阳真门掌门另眼相看。
    然而一鸣惊人的姜啸,却站在擂台上一脸的迷茫。
    他难以相信他这么轻易的就破了那弟子的绝技,可事实是他就是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制住了对方,这便是这些天训练的效果,如同刻在骨子里,只凭感觉去行事的速度。
    他被带下了擂台,三个师兄惊喜地朝着他这边走来,姜啸视线却朝着岑蓝的方向看去,他手中抓着长剑,剑乃是焚魂锏所化,这些日子跟随姜啸酣畅淋漓地厮杀,不满这场对战这么快结束,正在轻轻地嗡鸣。
    “好小子!你竟然藏得如此深!”牛永拍着姜啸的肩膀,“背着我们偷偷练的!这是什么术法?!”
    “你是如何破了那阴煞门弟子的招数?”牛安兴奋得一张憨脸通红,“我竟没有看清!”
    连魏欣都真心实意地露出笑意,在身旁其他门弟子投来的钦慕视线中道,“师弟,你这佩剑我瞧着和弟子剑不太相同,是哪里得来的?”
    还有其他门的弟子来围着姜啸,下一场比试开始,吸引过去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但大多的注意力还是在姜啸的身上,毕竟越级比试还是一招制敌,扼住对方命门,这太漂亮了!
    最重要是他们竟没看清姜啸如何出招!
    好多人问他,七嘴八舌,姜啸迷茫的劲头过去也高兴起来,却回答得漫不经心。
    他压着心中狂喜再次看向岑蓝的方向,几遍搜寻没有见到她人,心中失落难言,如同堵了石头。
    “师兄,我……”姜啸拨开人群说,“我内急,我先走!”
    姜啸很快冲出人群,却没有朝着弟子院去方便,而是径直朝着阳真殿跑去。
    他冲进门内,推开内殿的门,岑蓝如往常一样,正在慢条斯理地喝茶。
    她抬头,神色如常地看着姜啸,“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实际上姜啸跑的时候,那么大的声音她就已经听到了,她五感何其的敏锐,如何听不到他的急切。
    而且就在姜啸推门之前,她才压下嘴角笑意。为什么笑她自己都稀奇,最终只归结为她虽然有弟子,却没有这般亲手教导过,因此才会格外在意。
    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剩下自然就是不能让姜啸翘起小尾巴,于是她故作寻常姿态,看着姜啸站在门口压抑着喜悦又有些憋闷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心中暗爽。
    小崽子,还嫩着呢。
    “师祖,你看到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姜啸进门回手关上,站在门边的位置看着岑蓝。
    岑蓝也才回来,她自然看到了姜啸赢了,赢得十分漂亮。
    但她只是淡淡道,“人太多了,吵闹不休,我在你上台之后就回来了。我看到了,在符文镜里面,你赢了。”
    她语气云淡风轻的仿佛这件事不过如同随手拂尘般,又准备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批评的话,让他以后再接再厉,免得得到这一点点成绩,侥幸赢了一场就翘尾巴。
    结果她才张嘴,话还未等出口,听闻她看到自己赢了的姜啸,就兴奋地瞬间朝着她方向冲过来。
    那速度快得比破开阴煞门弟子招数的速度还要快,下一瞬他便已经出现在了岑蓝的面前,抓住了她的双臂。
    “师祖,我赢了!”
    岑蓝手里还捏着茶盏,被他晃得抖了下,水都洒在衣服上。
    岑蓝眉头微蹙,“你……”
    姜啸突然弯腰抱住了她,她手里的茶盏彻底被打飞了,摔在地上瓷片飞溅。
    而岑蓝整个人猝不及防被姜啸拉起来紧紧箍在怀中,她能瞬息碾死十个上百个姜啸,可那是术法高深,和她本人没姜啸高,不曾设防的状态下被他勒在怀中完全没有关系。
    “姜啸……”岑蓝声音闷闷的从他怀中传来。“放开!像什么样子!”
    姜啸欢喜得疯了,那些在现场被茫然和人群突然的热情压制的狂喜,都在这时候如一波一波的叠浪般涌上来。
    没人能够理解生平第一次尝到努力果实的滋味,没人能够理解他多么渴望如方才那般被人喜爱、没人能理解得到能力的实感!
    就像没人能够理解,他的这份狂喜,连与师兄们都无法分享,只有岑蓝才能让他彻底释放。
    连岑蓝都不能理解,她理解不了那种小孩子的心思,那种只和一同偷偷努力的伙伴取得的成绩,在获胜之后相视一笑的共通喜悦,像心脏和心脏的共振,灵魂与灵魂的共鸣。
    “师祖!我真的赢了!”姜啸抱着她甚至在地上蹦了两下,接着在岑蓝忍不住要对他动手的时候,放开了发冠已经被揉歪的岑蓝,满脸欢喜地召出焚魂锏,抓在手上迫不及待的给岑蓝演示。
    “就这样,我就这样!”
    姜啸手中拿着焚魂锏直指前方,手臂不动,手腕飞快地甩动,只能看到一片残影在不停的抓着焚魂锏画圈,看上去像是抽风一样。
    岑蓝:……她想骂一句智障。
    但很快随着姜啸高频的甩动,焚魂锏竟然搅动了这室内的灵力和空气。岑蓝烦躁的眉目一顿,姜啸手臂突然向前,紧接着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风刃成型,高速旋转带动灵力顺着焚魂锏锏身脱离劈风而去,径直朝着不远处的书架上飞去――
    竟然是风灵刃!
    “咻!”
    “哗啦――”
    姜蛟盛着金银器具的书架应声四分五裂,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而那风灵刃甚至穿透了墙壁,直至撞在了这阳真殿外的结界才消散了。
    风灵刃通常只有修为到了大能境界,才能脱物化形,以风灵做刃,击杀甚至是追击对手,威力甚至比武器本身的杀伤力还要大。
    姜啸这点修为,竟然能够脱物化形,凝风灵成刃,怨不得劈那阴煞门弟子的风眼那么利索……
    岑蓝看着他眉目微蹙,心中惊讶不已,她脱物化形尚且是成绝技之时,姜啸这明显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野路子,但即便是如此,也是天资卓绝了,毕竟这世间的功法,皆是由人所创。
    “你从何处得到这招的灵感?”岑蓝忍不住问。
    当时她脱物化形,乃是成绝技之时,至于驱动她的灵感,乃是心中无边恨意。
    那这般浅薄的如同溪水般见底的人,是以什么得到的灵感?
    “完了……”姜啸本来的喜悦和显摆之情,如冷水淋头一般的尽数被浇熄,他竟然将他师尊的寝殿给捅穿了!
    还有这粉碎一地的金银玉器,姜蛟有多么喜欢阳真门中可是无人不知啊!
    姜啸简直要哭了,“我完了师祖,我把师尊的架子打翻了,怎么办啊!”
    他连忙走上前试图去抢救残存的器具,这些其实都是凡物,修真界的修士很少有在意的。
    只不过架不住姜蛟本体为龙,再能够装模作样,看着深沉稳重,却改不掉骨子里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的本性。
    姜啸蹲在地上捡东西,心里山崩地裂,师尊回来要知道这是他弄的,还不扒了他的皮!
    岑蓝看着方才还抱着她撒欢的姜啸这就凄风苦雨的边捡东西边嘟嘟囔囔的,忍不住露出无奈的神情。
    若是他人练出了风灵刃,怕是要欢喜到癫狂,胜了一个阴煞门的弟子算什么,风灵刃威力何其厉害,熟练之后平级修士无人能敌。
    可这傻子怕是连什么是风灵刃都不知道。
    “姜啸,别捡了,起来吧。”岑蓝说,“你过来,我与你说话。”
    姜啸动作顿了顿,蹲在地上转头看岑蓝,“师祖,我完了,师尊回来我可怎么办,这些都是他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蹲在地上,刚才因为得胜欢喜得尾巴都翘到天上的模样没了,现在像个被遗弃在雨夜的野狗,耳朵都背到了脑后,还夹着尾巴呜呜叫唤。
    “不过一些俗物而已,你师尊的品味也实在是堪忧。”
    岑蓝不屑,她也喜欢囤积东西,但她的那些东西,哪一件拿出来不是能够轰动修真界的好玩意,哪像这一堆破铜烂铁丑石头。
    “你起来吧,别捡了。”岑蓝说,“待他回来,我就说我弄坏的,他还敢对着我来劲不成。”
    “你过来与我说说,你方才那一招灵感来自何处,是否能够随意使出来,”岑蓝一脸认真,“今日白天破那雉鸡精的招数,可与这个一般无二?”
    岑蓝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抬手召唤姜啸,据她所知,当今修真界会脱物化形的修者屈指可数,且都是大能,成功之时也是因由重大事件激发心境导致,甚至有些是在绝境中练就。
    姜啸入了两个法阵,实在称不上绝境,若是他当真轻易能够练就,那便说明脱物化形门槛倒也没有那般高。
    若能得其成功的精髓,再运用到修炼法门当中,待到弟子们个个都能脱物化形越级对战,那么双极门在修真界中的地位,未来还有谁能够撼动?
    岑蓝隐隐的兴奋起来,对于修炼一事,她向来半点不含糊。
    姜啸却不知岑蓝因他误打误撞的一招兴奋了,他慢慢起身,看着岑蓝有些发痴。
    “师祖,”他声音带着些难以置信,“你当真要替我担吗?”
    “担什么?”岑蓝脑子都已经想到几千年后双极门的盛景了,哪知道姜啸那敏感脆弱的小心肝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哦,你说这些碎物啊,自然,你怕你师尊,但你师尊怕我。”
    岑蓝抬手一挥,随口说,“你是我的人,这双极门中谁敢怪你?”
    “过来。”岑蓝召唤他。
    姜啸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听着岑蓝说的话,看着岑蓝满心酸涩不知说什么好。
    “我是……师祖的人么。”他眼睫下垂,眉目乱飘,整个人如落云端,脚都踩不到实处般的问。
    “不然呢?”岑蓝笑起来,“你还想做谁的人?”
    姜啸抬眼对上岑蓝视线,“可我不能让师祖为我认下这种事,我会自行向师尊认错的。”
    从未有人对他这般,他在门中倒是有几次被人给推到头上一些事,无人相信他的辩解,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当时都未曾在意……
    可若一直如此也罢了,一旦有人为他着想,甚至愿意为他认下这种祸事,姜啸如何能够不震动,不惊讶。
    “师祖,我……”
    “哎呀,”岑蓝嫌他太磨叽了,“多大点事,你起开。”
    她拉着姜啸手臂要他躲开,然后抬手袍袖一挥――
    倒塌崩散的书架寸寸恢复,碎片从四外聚拢还原,塌陷的器具恢复圆形,而后完好无损的悬浮于空中,再一个一个按照原本的摆放位置,落回了本来的地方。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神奇,姜啸一双凤眼瞪得像凡间孩童玩的玻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