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公分,清脆又沉闷地敲在地上,“笃”“笃”“笃”。
“这个停车楼,有很多监控。”班顾静静地说,黑发柔顺地垂在脑后,拖出一点烟气,意外有些温柔。
“笃”
“……”
“笃”
陈亚男越走越慢,慢慢在通道上停了下来,转过身,梦怔一般:“班顾,你知道什么是再造之恩吗?”
“不知道。”
“再造之恩,就是你本来在地狱里,然后有人把你拉了出来。”
班顾看着她:“也许你误会了,你一直在地狱里。”从来没被拉上来。
陈亚男抬起头,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表情一冷,说:“我没有在地狱。”
她的车是一辆红色的小车,贴着可爱的车贴,驾驶座摆着几个摇头娃娃,后车窗那放着一个毛绒玩具。很可爱。
“走吧。”陈亚男木木地帮班顾拉开车门。
班顾坐进后座,不声不响地看着陈亚男慢慢发动车子,将车滑出停车位,慢慢地开到通道上,再顺着旋转向下的车道慢慢往出口开,用手机付了停车费,又慢慢地开到街道上。
霓虹带着一点绚烂而残酷的彩光。
陈亚男从后视镜上看了眼班顾,咽了口口水,过了一个红绿灯,忽然问:“班顾,你还这么小,你父母有陪你一块吗?”
班顾微微抬了一下头:“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然后轻轻一笑,“我只有一人,就算死了,都没人给我办葬礼。”如果他死得掉的话,不知道陆城愿不愿意给他办个葬礼,听说现在人死了要送火葬场……直接烧成灰……他还是继续这样不死不活比较好。
陈亚男死死把着方向盘,又咽了一下口水,她的衣袋里装着一包烟,还有一个打火机,它们硌得她有些难受。她又抬了一下头,从后视镜里又看了班顾一眼,然后飞快地别开:“我……我听说,每年有十多万人死于车祸。”
班顾歪了歪头:“是吗?”
陈亚男把心一横,说了一个字:“是。”一咬牙将油门一脚踩到底,红色的小车离弦的箭一样飞驰而去,跟一头愤怒的公牛一般横冲直撞,前头两边的车辆察觉异状,纷纷打方向盘躲闪。陈亚男苍白的嘴唇抖了抖,她要报恩,她要说到做到,她没文化
,但是说出的话就要做到,流泪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要说到做到。”她看着后视镜里的仍旧镇定自若的班顾,“我什么都不会,我什么都帮不上忙,对不起,我想为他做点事。”
小红车车头一偏,车胎跟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车子打着横撞上绿化带,一声“呯”得巨响,陈亚男只觉一天旋地转,脑袋像被人从她的脖子上摘下来,再狠狠地掼到了地上,又像有一根筷子插进她的大脑里,狠狠地搅了一搅,当下不由自主尖叫出声。尖锐的巨痛中,她从无数片破碎的后视镜中看到无数个班顾仍旧好整以暇地坐在后座。
怎……么会?她要死了,他怎么会没事。陈亚男在巨痛中模糊地想,等不及她把事情明白,扑天盖地的疼痛将她整个淹没,在她痛不欲生时,又像潮水一样退去,她的脑海里忽然成了一片空白。
似乎过了一个轮回,陈亚男听到了声音。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陈亚男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班顾仍旧好好地坐在后坐,连头发丝都没有乱掉一根,再看车窗外的景物,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十方娱乐大楼前。
“我……”陈亚男想说话,喉咙却像塞了一团棉花,迷惑又茫然。她做了一个恶梦?
班顾冲她歪了歪头,有一点失望,有一点可惜,有一点悲伤,灰烬最后的余温已经冷掉了。拉开车门,再没看陈亚男一眼,闷闷地垂下头,隐去身形,怏怏不乐地飘进电梯,监控里空荡荡的电梯自动上升,自动开门,班顾再没精打采地从电梯飘进宿舍,盘腿坐在地上,丧得整个都蔫蔫的,拆下自己的几个指骨,充当骰子,咯啦咯嗒,自己跟自己玩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不开心。
.
陆城在书房里画图 ,班顾在的时候跟狗拆家似得,这两天没回来,他居然有点不大习惯。他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个水晶莲花摆件,拿来安顿班顾送他的指骨。小指骨十分满意这个莲花台,回来时不乱蹦哒时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安在水晶莲上充当舍利子。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晚的小指骨有点蔫头耷脑的。正当放下笔的陆城以为自己疑神疑鬼时,小指骨动了动,从水晶莲上滚下来,滚到他的手边,不着痕迹把他的画笔推远一点,再滚到他掌心不动了。
陆城轻轻一笑,静坐了一会,终是握着小指骨,拿着手机打算离开书房给班顾打个电话,班顾大概碰上了什么事,有点情绪。
.
十方大楼下,陈亚男还没有离开,她趴在方向盘上撕心裂肺地哭,扔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不断地响起信息提示音和电话铃声,直至时钟跳过十二点,到了凌晨时分,手机因为耗尽了电力,这才安静下来。
她哭得再也哭不出来,把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拿出来放到一边,心中生起无限的绝望。她以前是个无能的人,现在她是一个无能的恶人,陈亚男又想哭了,她不敢回去,这么晚了,陈舆应该很生气……可她好像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有人无声无息地拉开了陈亚男小红车的车门,坐进了后座。
陈亚男呆呆地看着来人:“你……”
“你送了班顾回来,介意也送我一程吗?”
第23章
班顾郁郁的小情绪在陆城的电话和通宵的游戏中得到了极大的抚慰,第二天又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好白骨,揣了一罐快乐肥宅水,兴冲冲地继续自己的新人练习课。
只可怜他楼下的住客,一个归国发展的小华裔,整整一宿没有睡,黑暗给想象力插上了七十二对翅膀。
小华裔在咯啦声中,想起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奶奶,她曾跟他说了一个鬼故事:掉脑袋鬼用自己的头骨跟人玩骰子找替身。人要是输了,掉脑袋鬼就说:你输了,你得把命给我,于是人就死了;要是人赢了,掉脑袋鬼又说:你赢了,我的命给你。然后人就又死了。
小华裔越想越害怕,生怕楼上有鬼下来要他玩骰子,隔天顶着两熊猫眼在食堂拉着队友哭诉,他普通话又不好,各种能用不能用的形容词拼了命地往上堆,词不达意地描绘了晚上的恐怖经历。
队友听了没觉得可怕,甚至很想笑,随口安慰:“楼上宿舍有人住着,可能真的在扔骰子。”
小华裔已经走火入魔了,一口咬定:“真的是扔骨头,咯啦咯啦,咯啦咯啦。”
他们身后还有个实习生颤抖地抓着勺子,拍拍小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