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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比一个不成气候,他费尽心血也扶不起来。反倒是这位早早被他视为弃子的孩子,凭着自己的努力,磕磕绊绊攀至了他所能企及的权势最巅峰。
当真讽刺。
外间天色完全暗淡下来,夜风骤急,宫灯的光急速摇晃,在天佑帝脸上一层层晕开,映出一种诡异的扭曲。
此刻的他,帝王威仪尽失,仿佛被无常勾走了魂魄,成了一具傀儡,愧疚和悲伤摆在脸上,几欲决堤。
戚展白冷眼睨着,眉宇间怒气燃尽,只余漠然的灰烬,寒声道了句“微臣告退”,便再次踅身离开。
“等......等一下!”
天佑帝瞬间从回忆中抽离,跌跌撞撞急追上去,却只能看见戚展白越走越远。
夜风吹得满屋帐幔飞卷,宫灯光芒已尽,光线变得昏暗,仿佛一下回到了二十年前——
沈岸将尚在襁褓中的他抱走,彼时的他还不知事,却哭得极是悲伤,仿佛知道自己要被抛弃,努力从被子里抻出小手,不住向后头的他挥舞,一双眼哭得通红,小嗓子都快哑了。他却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同今日一模一样。
心情却截然不同。
都是报应......
泪水模糊了眼眶,也模糊了那段浸满哀致的父子情,天佑帝愈发看不清他的背影,像是挨了一闷棍,背脊不禁佝偻下去,噗通,冲着前头直直跪了下去。
清脆的膝盖叩地声,响彻这间只属于九五至尊的御书房。帝王冠冕从头顶萎落,滚至那滩打翻的墨汁上,被染得黢黑难看。
天佑帝却不顾不上捡,只近乎哀求地凄声唤道:“展白,你难道甘愿看着大邺万里山河,就此断送沉沦吗!”
戚展白一脚已迈过门槛,身影陡然凝住。
“你我今生做不成父子,是朕福薄,朕也不再强求。但你也知,朕非寿考之人,而今除你之外,朕膝下再无得力子嗣。阂朝上下,也再寻不出第二个比你更能肩负这天下兴亡之人。于公于私,这位子都该属于你。也唯有传位于你,才是大邺之幸,更是百姓之幸。”
“就算是为了大邺,为了泱泱天下,你就不能舍弃一点私情,答应朕这一回?”
说罢,他在满室凌乱的光影中,深深叩首,额头抵在自己紧贴地面的手背上。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涓涓滴滴,不可抑制,渐渐,又混沌于皇城静谧而冷清的夜色中。
戚展白始终没有回头,也始终没有再迈出另外一只脚,扶着门框,仰目望着穹顶缓缓转移的星辰,眼神茫然没有焦距。
良久良久,他都只是这般站着,像一樽美玉雕成的塑像。
眉梢鬓角叫夜露打湿,结了层薄霜,他也不知道。
*
夜渐渐深了,戚展白还是没有回来。
沈黛坐在院中边看书边等他,春纤和春信过来催过好几回,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房安置,却也只是浅浅而眠,不能熟睡。
半梦半醒间,门外响起细碎的踱步声。
沈黛认得这声音,是戚展白回来了!
困意顿消,她“唰”的睁开眼睛,连灯都来不及亮,便迫不及待地披衣下床,飞奔出去开门。
戚展白坐在门外的一道石阶之上,下弦月的光自廊外枝叶间筛下,在他衣上描摹出千枝万叶,背影萧索落寞。
听见开门声,他回头,冲她微微一笑,“我吵醒你了?”
声音有些沙哑,神情隐在淡月后,眼底隐约覆了层疲倦的血丝。
沈黛心里被牵扯了下,摇摇头,“没有。”走过去坐在他身旁,靠上他的肩。
戚展白将她抱坐在自己怀中,脱下风氅仔细裹在她身上。月色幽幽,两道身影在月下重合成了一团。
他不说话,沈黛也便不说话,就这么窝在他怀里,脑袋侧靠着他胸膛,安静地陪他。
其实就算他不说,沈黛也能猜出,陛下今日寻他做什么。
大邺的江山,总得有人继承。无论血脉还是才干,这世上都再没有人比戚展白更合适。
她甚至都能猜到,他拿什么威胁戚展白,无非就是她和大邺千万子民。
多么恶心啊。
当初他抛弃戚展白,没有半分犹豫,甚至二十年都不闻不问,眼下见自己偌大的家业无人可传,又眼巴巴地要把人认回来。如此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到底当戚展白是什么?
可她很清楚,他是放不下的。
就像这回,他们明明都已经决定好归隐山林,再不问世事,可帝京有难,百姓有难,大邺有难,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了。
那日在营地亲眼看见他调兵遣将的模样,风发的意气直冲云霄,跟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不禁让她生出一种错觉——
便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四十年......他也依旧会是今日这个少年。
怒马鲜衣,恣意飞扬。
这样很好,她的小白就该是这样鲜活的存在。既是雄鹰,就当展翅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