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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然后丑和尚礼数周到地回身,请四郎在上面稍等片刻,自己方才进入地窖。四郎注意到他并没有拿着任何照明工具,地窖里也没有光线透出来。
    这寺院表面看起来很普通,内里却到处都是玄机啊。四郎一边等待丑和尚上来,一边猜测丑和尚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和尚慢慢爬了上来,手里拿着几个大蒜、一饼老姜和一个酒坛子,都裹着黑色的泥土,像是放了很久的样子。四郎接过这三样东西时,又看到了他的脸。有时候极丑和极美一样,都会让人印象深刻,四郎忍不住盯着和尚那张怪异的脸看。
    “有趣吧?我的脸。”
    “抱歉。我觉得您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一个很英俊的人。”
    和尚看惯了对着这张脸各式各样的反应,倒没有料到四郎会这样说。他似乎有趣的挑了挑眉,压低声音说道:“这其实是一张被撕碎后重新拼起来的人皮。”
    和尚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从黑洞洞的左眼一直延伸到右边嘴角,他把食指伸进嘴里,手指从他脸上裂开的伤口里露了出来。“就像这样。”和尚很认真的示意道。
    四郎被这幅诡异的情景惊呆了,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拿起案上的菜板拍过去,还是该对和尚奇特的幽默方式一笑而过。总觉得好像是被戏弄了一样……
    丑和尚见到四郎呆住了,那只完好的眼睛里似乎露出一点笑意来,不过他的脸实在太过诡异,四郎无法很清楚的分辨那张脸上出现的表情。
    丑和尚温和地对四郎说:“姜和蒜都放了一些年头了,不过因为保存的不错,还是可以食用的。酒也是许多年前的陈酿,原本埋在院子里的樟树下。不久前才挖出来,能被施主饮用,也是此物的荣幸。”和尚虽然脸不知怎么被毁了容,声音却出乎意料得低沉好听。大约因为刚才吓唬住了四郎,他的声音里依稀还带着愉快的笑意。
    “过来。”陶二虽然没有跟着四郎来厨房,但一直在隔壁关注四郎的动静。此时他逆光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得摆出了自认为最为酷炫的姿势。
    四郎看见二哥,赶忙捧着一把老姜老蒜,抱着酒坛子跑了过去。陶二警告般的瞪了丑和尚一眼,方才转身和四郎一起回屋。
    因为食材和调料都十分简陋,四郎就打算把兔子做成涮锅。涮锅的吃法并非现代人所发明,在古代社会已经很流行。冬天赏雪之时,时人常常围炉涮肉,既能取暖,又能享受美食,名曰拨霞供。
    四郎先拿温水将兔子肉解冻,然后用刀切成薄片,加酱料和辣椒面腌渍。然后把风炉放到窗户边的木桌上,加进去一瓢水后,放入洗好切片的老姜、蒜和酱。等到汤烧开到饮一杯酒的功夫后,就调了两个料碟,和陶二哥一起,围着风炉,各自夹了兔肉进锅里摆熟啖之。
    虽然调料不如现代的火锅店齐全,这道拨霞供却胜在酱料风味独特,野兔肥嫩新鲜,雪夜里吃起来又方便又暖和。
    小风炉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两个人喝着小酒涮着兔子肉,从里到外都暖呼呼的。吃到后头简直是满头大汗,四郎就把窗户推开,找根木棒支上。两人围炉共饮,临窗赏雪。
    几片雪花被风刮了进来,融化在粗陶碗装着的米酒中。
    四郎酒量不算太好,几杯米酒下去便开始酸溜溜的念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念完不算,四郎还要东拉西扯地谈读后感:“我以前读这首诗的时候,就十分羡慕作诗的人……”大约是雪夜容易使人伤怀。醉醺醺的四郎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自始自终一个人的前世。
    一个人的生活,自由倒是真的自由,寂寞也是真的寂寞。当时觉得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可是被精分的殿下驯养之后,小狐狸就变得越来越害怕寂寞,有时候甚至会担心这里的一切不过一场梦,梦醒了,自己还是前世那个孤独的饭店小老板。独自一人吃饭,工作,娱乐,生老病死,以前觉得理所当然乐在其中的日子,现在想起来居然有些害怕。
    二哥自认是个粗人,并不爱作诗写文烹茶煮雪一类的风雅事,不过这几句诗意倒也浅显,虽然四郎表达的颠三倒四像个二百五,他还是听明白了其中的未尽之意。此时看自家小狐狸喝醉了酒,可怜巴巴地耳朵都快要耷拉下来的小模样,心里叹气【这么会撒娇,还学会了念诗争宠,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于是二哥赶忙把自家疑似求抱抱的情人搂在怀里,沉声安慰道:“以后二哥疼你。不论下不下雪都陪你喝酒。”
    四郎听了,就傻乎乎地在二哥胸口和肩膀上乱拱一阵表示亲昵。他心里觉得只要在二哥身边,即使两个人什么都不做,都会十分安心和踏实。不过恋人嘛,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四郎傻笑着补充道:“唔,还要天天给我暖被窝!”
    二哥长期面瘫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答应道:“好,还给你暖被窝。”
    四郎啪叽在二哥嘴上咬了一口以资鼓励,咬完欢快地开始得寸进尺:“那今晚我要在上面!”他自忖也是个男人,没有总在下面的道理。饕餮殿下出来的时候,四郎可不敢这样放肆,不过既然今晚气氛这么好,没准面恶心善的二哥会主动雌伏?
    酒壮怂人胆,四郎不过多喝了几杯黄酒,便打算趁势摸一摸老虎屁股。结果当然是被大老虎哄上床,把龙阳十八式从头到尾复习了一边,当然,期间顺便完成了四郎要在上面的心愿。
    四郎:嘤嘤嘤,腰好酸……窝再也不敢了t t
    翡翠挨了许夫人一巴掌。顶着个巴掌印来来回回做事,许家不少下人都看见了,还被一旁嗑瓜子的琥珀阴阳怪气的奚落了半天。对于这些话,翡翠一概都听过就算,并不吱声,只默默做事。琥珀嘲讽一阵,见她居然没反应,无趣得把瓜子壳一撒,丢了个白眼转身下楼去了。
    到了晚上,琥珀迟迟未归,翡翠禀报过许夫人,便依旧在主人房间里打个地铺守夜。
    就在翡翠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马上清醒过来。他们这间屋子刚好靠近楼梯,楼梯是木制的,大约有些年头了,人踩在上面会嘎吱嘎吱作响,稍微走的重一点,还有咚咚咚的回响。翡翠竖起耳朵,这么晚了,还有人上下楼?莫非是琥珀那个小浪蹄子野回来了?想到今晚沈月容听说琥珀没有回屋伺候时的表情,翡翠在黑暗里露出一个快意的笑容。
    此时,翡翠便以为是琥珀刚从许老爷处回来。但是她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那脚步声始终保持着一样的距离,不远不近,没有上楼,也没有下楼,就好像在楼梯处原地踏步一样。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不知为什么,翡翠忽然回想起刚才在铜镜里照出来的那个不属于许夫人的影子,当时她看的很清楚,许夫人大怒的背对着镜子,可是镜子里依然是她那张笑的一脸温柔的脸,仿佛一张诡异的面具。
    想到那张脸,翡翠不由捏紧了被子脚。一种无声的恐惧迅速将她团团围住,她有些后悔今晚来许夫人屋中值夜。若不是……若不是要替小姐报仇……
    一想到含冤而死的小姐,翡翠又有了勇气。她从地铺上爬起来,披着衣服摸黑点燃了蜡烛。抖抖索索的打开门向外张望,门外漆黑一片,并没有人,连那个脚步声都消失了。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声张,默默地关门进屋。关门时忽然刮来一阵大风,翡翠手里的烛火跳动几下,终于不甘不愿的熄灭了。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时,那个诡异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是在外面,而是就在房间里,咚、咚、咚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黑暗中。
    这声音惊醒了熟睡的许夫人。她唤道:“翡翠,翡翠!”
    没有人回答。
    许夫人虽然因为梳头的事对翡翠发了火,但还是很看重这个少言寡语,做事踏实,最重要的是相貌普通的大丫鬟,把她当个心腹看待。此时叫不应人,便怀疑是下午的事伤了这个大丫鬟的脸面,因此翡翠心存怨怼,守夜时居然敢溜号。
    【看来,这一个也留不住了。】这么打定了主义,沈月容便自己摸黑下床。她一边摸索着想要把桌上的油灯点亮,一边决心好好整顿许府下人中的风气。途中她总觉得有个冷冰冰的东西在身边晃来晃去,心下烦躁的许夫人一把将其拨到旁边。
    一路上磕磕碰碰的,好不容易才摸到火石点亮油灯。屋子里不知道哪里垂下来的帷幔垂到沈月容脖颈处,凉沁沁湿漉漉。等她点亮灯一回头,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帷幔,而是一具吊在房梁上的女尸,她以为是帷幔的东西,正是女尸头上披散的长发!
    那具尸体是……是琥珀,沈月容不由自主的朝上看,琥珀悬在空中,舌头被勒出来老长,盯着看了一阵,只见琥珀那张痛苦扭曲的脸上似乎居高临下的对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女尸刚才被沈月容拨动过,此时还在东摇西晃。晃着晃着,尸体啪一声掉了下来。
    原来琥珀是被自己的头发吊死的。尸体晃动过程中,头发承受不住尸体的重量,头皮连着一部分丰盈的秀发从尸体上撕扯开,尸体先掉落下来,随后,那片秀发也随之轻飘飘的飞落到地面。因为头发连同头皮被扯落,尸体的脑袋上面血肉模糊一片,然而琥珀的手却保持着高举的姿势,手上握着沈月容不久前赐给她的玉梳。
    看到这样诡异的情景,沈月容想大声叫喊,可是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想要转身逃开,却被地上的尸体伸手抓住了脚踝。
    沈月容那张美丽的脸庞扭曲起来,她拼命想要逃到门外,想要大声求救,但是她的身体仿佛不听使唤一般,不受控制地接过了女尸手上那把玉梳。
    翡翠不知怎么晕了过去,等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门口。桌子上燃着一盏碧幽幽的油灯。而许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了起来,半夜三更在那里对着铜镜梳头!
    ☆、47·腊八蒜6
    对许家众人来说,今晚注定是个犹如噩梦般的不眠夜。
    自傍晚喝了一碗腊八粥后,眉姨娘就叫嚷着肚子痛。不过她每天都要这么叫嚷上三四回,平时没事,许大人也乐意满足她这些小心思,权当闺房之乐。
    如今他和两个死里逃生的暗卫在隔壁商量正事,自家小妾没眼色的选这个时机邀宠,许大人既觉得丢了面子,又觉得心烦无比。
    对许大人来说,女人只是消遣而已,排在他自己的仕途,许氏家族以及他的后代之后,可有可无。此时就任由眉姨娘在房内呼痛,并不去理睬。
    他示意两个暗卫继续讲述下山时的遭遇。两个暗卫吞吞吐吐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许大人沉吟着点点头。虽然点头,他心里还是不相信厉鬼复仇一类的说法。要复仇早就来找他了,何必等到现在?他心下更倾向于这是朝中政敌暗中设的圈套,假装出厉鬼复仇的模样来害他。许大人虽然作为丈夫渣了一些,但是能走到今日的地位,能力、见识、大局观和决断力那是一个不缺。
    【到底是哪一派的势力设的这个局呢?】他暗自思考着,忽然就听到躺在里间床上的眉姨娘发出了杀猪样惨嗥。这种声音和她平时的娇声呼痛差别很大,到底担心自己的儿子。许柏急忙跑进去一看:
    只见眉姨娘在床上翻滚着呼号,整个白床单都被染成了红色,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下倒更加近似黑色。平时让他爱怜不已的黑发被汗浸湿,丝丝缕缕的黏在眉姨娘雪白的脖颈间,好像是被人勒进了肉里一样。
    看到这幅熟悉的情景,向来不信邪的许大人心中咯噔一下,就想往屋外退去,原本大敞的木门啪的一声关了起来。屋子里的墙壁外层仿佛被火烧过一样,一片一片化成黑灰剥离脱落。整个屋子霎时变得像个蒸笼一样。跟着他进门来的两个暗卫不知为什么浑身燃起了青碧色的火苗,痛的在地上打滚,这些火苗只在他们身上燃烧,不会波及到房中的其他物品。
    眉姨娘从床上一点一点艰难的往下爬,下身拖着一坨肉块,仔细看,还能分辨出那是一具已经成型的婴儿,小小的,被一层粘液包裹住,已经变的青紫。眉姨娘一边爬一边对着许柏喊道:“柏哥哥,眉儿……眉儿好疼……”这会儿她的声音倒是不像刚才那样杀猪似的嚎叫了。变得和平时一样温柔,是许柏最喜欢的那种南方女子的绵软爱娇。
    许柏在蒸笼般的房屋里,面对着这样一幅地狱才会出现的情景。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梦还真。加上不知哪里熏来的浓烟,更是把他原本清醒的头脑搞得晕乎乎的。有一瞬间,他的面前仿佛出现了那个乌发如云,秀丽大气的女孩子,那个他最喜欢也最害怕的沈家小贵女。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许柏阴沉着脸,嘴里喃喃自语几句,然后下定决心般一步一步朝着向他爬过来的眉姨娘走去。
    眉姨娘喝了一碗腊八粥就开始肚子痛。在床上喊了半天也不见仆人进来,她痛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看到床边站着一个白衣少女。少女身后还跟着一排黑衣侍卫。看她注意到了他们,其中一个侍卫对着她的下体抽出刀来。泛着白光的利刃把眉姨娘吓得狂叫起来。那个白衣少女赶忙捂住耳朵,温柔的安慰她:“不怕不怕,我帮你把孩子取出来就不痛了。”话音刚落,眉姨娘就感到下体一热,随后传来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痛得她再也维持不住仪态,杀猪般的大叫起来。
    这时,白衣少女和那排黑衣人都消失了。
    眉姨娘又惊又怕,看到许柏进屋来,就不顾一切的想要爬到自家夫主身边祈求怜爱。
    许柏一如往常般,走过来把她扶到床上,声音里满是怜惜和疼爱的说:“月熙,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了呢?”说着还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血迹和汗液。
    眉姨娘已经习惯了他在私下里常常出神,有时还会叫自己月熙。这种时候的夫主特别温柔,几乎给眉姨娘一种“其实这个男人很痴情”的错觉。
    眉姨娘可不是什么士族贵女,甚至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不过是犹如浮萍般的奴婢,自然不在乎做别人的替身,她只在乎这个男人能不能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和宠爱。就算摆脱了奴婢的身份,成为人上人,她依然菟丝花般卑微的依靠着这个男人生活,每时每刻都在用尽心机地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此时,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在了,最大的依仗没有了。眉姨娘只庆幸许柏还愿意对她这么温柔。她微笑起来,尽管下身撕裂般的疼,也努力露出许柏最喜欢的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容来。
    看到这个笑容,许柏的手一顿,继续微笑着说:“月熙,最近的怪事真的都是你做的吗?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听柏哥哥的话,回去你该去的地方吧。”说完,许柏手中使劲,拽住那头他最喜爱的秀发,在眉姨娘那个纤细雪白的脖子上缠了几转,然后用力一勒!
    眉姨娘的脸色由甜美天真的微笑转变为惊恐无助的哀求,最后定格在双眼暴睁的疑惑上面,似乎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惹来饲主的不快,无端遭此横祸。
    许柏似乎陷入了一种迷乱的情绪之中,他的脸上现出既痛苦又解脱的表情,温柔的把掌下女人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
    这时,不知哪里传出来的雄鸡报晓之声刺破黑暗而来,天方破晓。门外响起了拍门的声音。许柏从容的理了理衣服,踱着方步出门去。
    他没有看到,在他的背后,死去的眉姨娘忽然睁开了那双没有瞳仁只有眼白的眼睛。
    敲门的是翡翠和一群幸存下来的奴仆,人群外面站着那个丑和尚。翡翠一见他,匆忙上前来,焦急地说:“老爷,您可算出来了。奴婢有要事禀告。”
    许柏抬眼环顾四周,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天空微明,周围的建筑都诡异的和之前不同了——门廊窗框一片漆黑,阁楼院落破败倾颓,就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火后的样子。唯有雪花依旧如同纸钱灰,哀伤寂寥地飘洒而下。
    经过了昨夜那样诡异的经历,许柏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听了翡翠的话,他有些麻木地问道:“又怎么了?”
    翡翠似乎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折腾了一夜,她的眼下都是浓重的青黑。
    她还没有搭话,丑和尚在人群外面沉声说:“许大人,您的夫人被厉鬼附身,把这间寺庙变成了鬼蜮。昨晚已经有好几个仆人失踪。如果不把这个鬼首降服,我们都会被困在这座鬼蜮里永世不得超生。现在就请您大义灭亲,和我一起上楼捉鬼。”
    奴仆们这晚上都或多或少看到了一些怪事,或者是墙壁渗出鲜血,或者是起夜的同伴一去不回,此时看到这座仿佛被火烧过一般破败的寺庙,都十分害怕,或多或少选择相信和尚的话。
    许柏眯了眯眼睛,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靠着厨房那边的一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先出来的是陶二,他提着一个陶壶,像是刚起床出来打水。四郎揉着眼睛,裹在毛茸茸的大氅里跟在他身后。
    许柏眼睛一亮,因为他发现那扇房门是唯一一扇没有出现火灾焚烧迹象的房间。比起这个诡异的丑和尚,有味斋做生意的胡老板和他身旁那个不知底细男人反而更让许柏放心。
    他过去把情况给四郎和陶二一说。四郎就答应和他们一同上楼去捉鬼。
    【或许,这场死局里的一线生机该落到此二人身上。】这么想着,许大人藏在袖中的手终于停止了颤抖。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死啊。
    一群人走到了楼上许夫人的房间,这间房屋几乎被血染红了,四处喷洒的血迹凝成了冰棱,房中七零八落地摆着几具扭曲的女尸。
    许夫人手里拿着刚从尸体上撕下来的长发,仔细认真的梳理着,一边梳理一边温柔的说:“月熙妹妹,你的头发长得真好。难怪不得夫君那样喜欢你呢。”她的声音温柔,面部表情却是极为狰狞厌恶。
    然后她马上又转变了一个声音说:“姐姐,我一个人在下面好冷啊,你对我这样的好,我总是会跟着你和夫君的。”一听到这个声音,许柏立马变了脸色,仿佛最深沉的噩梦成为了现实,他的手和牙关都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和尚踏前一步,喝道:“大胆妖孽,居然敢在佛寺中害人!”
    许夫人嗖的转过脸来,对着门外的众人威胁般的露出白生生牙齿,然后猛地扑了过来。她的牙齿上也不知道是啃咬过什么,一嘴的血肉模糊。
    和尚迎上去和她战到一处。和尚丑是丑,打鬼倒很有一手,很快就把沈月容制服,用一条绳子五花大梆起来。
    做完这些,和尚转过身子,对着许柏说道:“令夫人如今被厉鬼附体,不能回家。如果回家,鬼就跟到家里去了。到那时只怕许家就是现在的古寺。”
    许柏此时已经是急病乱投医,完全丧失了正常的辨别能力,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们来找我了!不行,我不好不容易得到现在的一切。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见着丑和尚居然真的制服了厉鬼,虽然他先前有些介意这个面相丑恶的和尚,此时倒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赶忙回答:“虽然我与贱内感情一直十分深厚,但也不能用许家上下几百口的人命来冒险。还望大师替我祛除贱内身上的厉鬼。”
    和尚宣了一声佛号:“许大人,祛邪的方法固然不少,只是不知夫人究竟是何时被厉鬼附身的?”
    许柏沉吟道:“这个我也不知,似乎是从昨天傍晚开始的,对,就是在在山中凉亭时忽然发的疯。”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默不吭声的翡翠上前说道:“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和尚道。
    “快说吧。”许柏也催促。
    “夫人其实很早以前就不对劲了。这些年许家一直没有幼儿降生。其实一直是夫人用了些阴损的法子导致的。以前奴婢一直不明白宅心仁厚的夫人怎么会暗地里对那些怀孕的妾氏使出那般毒辣的手段。现在想来,可能是附身于夫人的厉鬼需要以此为食吧。”翡翠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说。
    和尚听了这话,点头道:“既然这鬼物附在许夫人身上这么多年,只怕很难从宿主身上祛除。只怕厉鬼如今已经取代了宿主。那么贫僧就只能灭魔而不能驱魔了。”说着看向许柏,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
    许大人似乎想了想,状似沉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