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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不自在地出声唤她:“楚怀婵。”
“诶。”她大抵是这会儿心下畅快,连应和声都痛快了许多,“有事?”
她一转头看他,见他阴恻恻的笑,“嘁”了声:“很好笑吗?扫兴。”
孟璟:……我说什么了吗?
“小侯爷有事?”她问。
“没。”
“……那您叫我做什么?”
“闲得慌。”
“哦。”
楚怀婵无言,默默掀了掀眼皮,绕回椅子上坐着,又扇了会儿风。秋老虎之下,连芭蕉扇带出来的风其实也是熏风。她执着扇,一下又一下地有气无力地摇着,带出点微弱的声音来。
孟璟这书房几乎就没进过生人,他忙活起事来的时候,更是连扶舟东流那俩话唠都不会让进。今日楚怀婵搁那儿一坐,哪怕没做什么,他也觉着浑身不自在。
书上的字他似乎一个都不认识了,他强撑着翻了几页,越翻越无趣,将书卷往案上一扔。
楚怀婵听见动静,手中的扇子停下,往他那边看去,见他不出声,迟疑了会儿,会过几分意来,轻声问:“我吵着小侯爷了?”
孟璟看她一眼,没说话。
她闷闷地思忖了会儿,她从前看书,最早有娘亲亲自在旁教她识字,后来有外祖敦促她读书不能只求囫囵吞枣,还为她请了教书先生指点一二。再后来么,入京之后,她也常去父亲书房看书,里里外外伺候的人也都挺多的,这些人也都不大影响得到她。
但看孟璟这反应,显然不是她这类人了。
她收起扇子,微微蹲了蹲个福:“那就不叨扰小侯爷了,我先回去,等用晚膳时再过来。”
大门打开,西斜的日光照进来,在她身上添了一层昏黄的光晕。时辰倒也不早了,她这会儿回去,歇不过半个时辰又得过来,孟璟收回目光,缓缓道:“去明间坐会儿。”
倒不是让她去客厅?
楚怀婵转身去看他,他眉目隐在宝鸭嘴后的烟雾后,双眉之下,眼尾狭长上挑,开合有神。
他重新执起书卷,指了指书架,漫不经心地道:“有喜欢的,自个儿挑几本出去。”
“今日就不读了。”楚怀婵冲他绽开一个欠扁的笑,“反正小侯爷这儿的书,估摸着我应该也读得差不多了。”
“楚怀婵你,”孟璟自讨了个没趣儿,抬头盯她一眼,又移开目光,声音也冷下来,“出去。”
楚怀婵满不在意他这颐指气使的架势,得意地耸耸肩,轻轻开门出去了。
孟璟没忍住轻笑了声,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这点小事也值得她得瑟上一会儿。
他目光无意中瞥见那香炉,没来由地又想起她方才轻轻凑上去闻味儿的动作来,那截随她动作露出来的光洁脖颈就这么在他眼前不住晃悠,令他愈发心烦意乱起来。
他有些闷闷地想,若她下次再在他面前这般,他适时伸出手来,轻轻“咔擦”一下,这把弱骨头便也就齐根折断了,连一滴血都不会流,干干净净。
他这般想着,嘴角无意识地抿出来一点笑意。
好半晌过去,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在他心里,她又已经死过一回了。
他摇了摇头,余光无意中瞥到屏风旁的木施,他的外袍整整齐齐地挂在上头。她做起事来,似乎总是这样,一丝不苟,半点差错也容不得。
看起来,倒像是个在人情复杂的环境里浸淫了许久的人。
可她埋在心底的那点小性子,似乎从初见之时,她大着胆子推开那柄横在她脖颈之上的匕首开始,便从未断过。
哪怕到如今,若是等闲无事,她对他还是百般客套,不肯越雷池一步。但若她心底不畅快了,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市井小民,她照样该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比如上回她为了敛秋而毫不犹豫地泼向他的那杯茶。
其实这是一种很好的张弛之道。
她虽不自知,却用得很熟稔。
譬如,她一边恪守着礼数,尽心尽力地侍奉婆母,叫母亲也在他面前生出了照拂她的心思;一边却还是因为深藏于心的那点小性子,生分地同他保持着最为舒适的距离,虽不是她本意,却还是在无意中,叫他不至于对她生了厌恶。
至于她总会没来由地对他使些小性子惹他不痛快的缘由么,他想,兴许是因为闻覃之事。毕竟她从一开始便认定了他不是个什么好人,从那时起便寻着机会就要讥讽他几句,好见一见他吃瘪难堪的模样。
到如今,她这习惯倒也没改分毫。
他忽然很好奇,这丫头是如何能将这种处世之道运用得如此娴熟,却并不叫人觉出有几分匠心的意味在的。
一切都像是浑然天成,倒叫人觉得,好似她同你相处,本该就是这样的。
他起身,将书册放回书架之上,轻轻打开书房的门,立在门口,迎着日头感受午后的日光。
他被日头晃花了眼,只得垂下眼眸看向前方,楚怀婵的侧影就这么撞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