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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宁宁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用外衫把自己裹紧,像之前那样缩回角落。
    裴寂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属于宁宁的声音,带着一些迟疑轻轻说:“……嗯。”
    裴寂从没想过能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不在乎任何疼痛与折辱,此时却因为这短短的一个字,心口重重一落。
    “如果你没有看见,我会觉得开心一些。”
    宁宁的模样像只圆滚滚的仓鼠,脑袋被全部包裹在外衫里,不时悠悠晃动。顿了顿,又慌乱地迅速补充:“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啦……!只是,唔,有点想知道。”
    裴寂忽然有些想笑。
    心里的烦闷不知怎地在此时消散一空,他垂眸靠坐在椅子上,侧头瞥她缩成一团的模样,语气不容置喙:“没有。”
    “真的?!”
    宁宁闻言立马从外衫里探出脑袋,眼角眉梢都带了笑,嘴角更是高高兴兴地咧开,似是觉得不对劲,又皱了皱眉:“你不会是骗我吧?”
    裴寂面色不改:“没有。”
    她这才得了安心,笑着继续道:“那你不要问别人,今日在秘境里发生了什么!”
    裴寂:“好。”
    宁宁满意得不行,想了一会儿,又认认真真告诉他:“其实我们也没发生什么,就是打了场架……剑修之间的终极对决,懂不懂?但你也知道,我灵力不够,所以有些狼狈。”
    承影“啧啧”了几声。
    看这丫头的表情,完全不像她口中“也不是很在意”的模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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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炼大会的开始与结束都在半夜,灵狐与魔修们都被带往长老们聚集的阁楼,等待进一步商议与决策。
    通过试炼的弟子们疲倦非常,早早便回了客栈休息,等待一天后公布排名结果。
    宁宁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为庆祝天羡子门下的小徒弟都通过第一轮试炼,众人决定前往赫赫有名的天香楼庆祝。
    天香楼以荟萃南北、菜品繁多而著称,尤其酿酒工艺一绝,是鸾城里首屈一指的大酒楼。
    一行人被安排在三楼的雅间,郑薇绮通过试炼后神清气爽,趁着上楼的间隙说个不停:“这可比学宫文试舒服多了!打打杀杀多好啊!扛着剑就是打,吟诗作对算什么东西?”
    这番言论惊世骇俗,宁宁闻言轻声笑笑,想起之前对裴寂的承诺,旋即道:“今日我请客吧。”
    “不行不行!这钱怎么能让宁宁出,肯定得由我这个当师兄的来啊!”
    贺知洲一想到能有美食入腹,就很没有风度地咧嘴傻笑:“上次在浮屠塔里赚的私房钱还剩下一点,就当感谢天羡师叔长久以来的照顾,这顿我请了。”
    天羡子虽然穷,但好歹有个师尊的身份。这只不过是一顿饭钱,若是让小弟子请客,脸上的面子总感觉有些挂不住。
    于是全玄虚派最最贫穷的长老拂袖一笑,摇头朗声道:“试炼刚结束不久,理应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来犒劳你们。不必多言,这顿饭由我包了!”
    “这哪儿行啊!”
    身为全玄虚派最最贫穷的弟子之一,贺知洲同样对自己的资产毫无自觉,赶紧从怀里掏出钱包:“我来我来!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要么打从一开始就不提请客这一茬,要么就坚持到底,把账款付清。若是中途退却,总觉得略逊对方一筹,让人浑身不自在。
    天羡子暗道这哪儿成啊,连忙也从储物袋里拿上小布包,一把将贺知洲的双手往下按:“师叔好不容易带你们出来一趟,你就别倔了!”
    两位穷鬼同时爆发了超常的决胜欲,一边往酒楼上面走,一边不甘示弱地掏出钱包推来搡去,跟跳二人转似的,两具身体左摇右晃,手里的钱袋子被舞得上下乱飞。
    宁宁跟在他们身后,本来还在与郑薇绮猜测着究竟谁会拿下今晚的订单,看到一半,声音差点全噎在喉咙里——
    他们的小阁位于天香楼第三层,因而穿过灯火通明的长廊,必然会经过楼梯。
    而贺知洲与天羡子,此时仍在师徒情深地相互推搡中。
    身后响起一道似曾相识的男音,似乎是鸾城城主的声线,满带了惊喜与笑意:“啊!这不是玄虚剑派的天羡长老和诸位小道长吗!”
    这道声音响起得猝不及防,天羡子听出它的主人,暂时分了心,迅速扭过脑袋;
    而贺知洲并未料到他突变的动作与分神,依旧全神贯注地把右手搭在对方手臂上,笑得羞涩,猛然一推。
    只可惜,这一次却不再是势均力敌。
    于是鸾城城主与城主夫人,在夜晚的天香楼里,见到了今日最为恐怖的一幕。
    天羡长老本与一名弟子相伴而行,在听见喊声后匆匆回头,朝二人露出一个爽朗的笑脸。
    然后在下一瞬间陡然变了脸色,与此同时身体后仰向下一滑,在百般仓皇之下,依靠着最后的本能伸出手去。
    可惜信任与师徒情谊终究是错付,那名弟子并未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呆呆愣在原地。
    当手指堪堪掠过他衣袖时,天羡长老终于再也绷不住表情,眼睛嘴巴与鼻孔以常人无法想象的状态,全部比原先扩大了三成有余,惊悚非常。
    从他的满目惊恐与疑惑里,任何人都能脑补出一场仙门里师徒相残、腥风血雨的秘辛。
    ——竟是那名与他同行的弟子趁其不备,一把将他推下了楼梯!
    貌如谪仙的城主夫人深吸一口气,牢牢抓住丈夫手臂,不愧是美人,连尖叫的声音都格外清泠动听:“救命啊——!杀人啦——!”
    贺知洲生锈的大脑终于转过弯,意识到如今发生了什么事情,舞着手里的钱袋大叫:“师——叔——!”
    天香楼三层与二层的食客听见喧哗,纷纷开门一探究竟,当目光瞥向楼道,无一不露出惊骇十足的表情。
    只见白衣青年被猛地一推,以极端恐怖的神态向后仰倒,如同一个不停旋转的大风车,在长长的楼梯上不断翻滚下落。
    脑袋与脚底你方唱罢我登场,在惯性作用下轮流与楼梯进行亲密接触,当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人脸在半空高高扬起时,满满全是生无可恋。
    而当他终于摊大饼般仰躺在平地上,正正好摔在城主脚边。手中钱袋应声而落,从里面掉出几颗可怜巴巴的灵石。
    有不明真相的人从旁边路过,低头看了眼那几颗石头,发出略带嫌弃的一声“啊噫”。
    天羡子抽搐了一下。
    这袋子里的钱,加起来还没他现在的血压高。
    贺知洲试探性地叫了声:“师、师叔?”
    天羡子没理他,而是一言不发地向前挪了挪,来到楼梯扶手旁,试图借助它站直身子。
    只见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瘦削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贺知洲看见他的背影,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不知道他立刻挥笔写一篇《背影》,歌颂师叔的恩情有如山体滑坡,还能不能在被打得七零八落之前,让天羡子小小地心软一下。
    一片混乱里,不知是谁迟疑道了声:“摔下去那位……似乎是玄虚剑派的天羡长老。”
    “玄虚剑派?就是那个把人头挂在飞舟上的玄虚剑派?!”
    有人骇然应道:“先是做出那等丧尽天良之事,如今又当众同门相残——不愧是他们!”
    此话刚落,楼道里的议论声便此起彼伏:
    “等等,你们有没有发现,将他推下去的那人……似乎与那颗飞头有七分相似!”
    “难道是那人的孪生兄弟知晓此事,特来报仇?”
    “依我看,恐怕是那个死去的人从地府里爬了出来,专程取天羡子的性命!仙门纠葛,岂是我等所能参透的!”
    群众的联想能力堪称一绝,生生脑补了一出复仇仙侠恐怖天雷狗血剧。
    可怜天羡子啥事也没干,就被送了个“仙门第一砍头狂人”的称号。
    食客们看完了热闹,叽叽喳喳地把门关上,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欢迎大家千万不要报名玄虚派;
    在场包括宁宁在内的几名弟子静默无言,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所有人里,唯有鸾城城主心头大骇,神情惶恐。
    ——因为他终于想起,推天羡子下楼的那名年轻剑修,正是当初玄镜里浑身扭动爬行、被小桃红公子控诉蛇蝎心肠的贺知洲!
    不愧是五岁天花十岁中风,外加在花楼被欺辱到精神失常,他果然心狠手辣不是个正常人,居然在众目睽睽的天香楼里当众弑师!
    第72章
    鸾城城主站在原地, 很是尴尬。
    他,骆元明,城二代兼天才符修, 一辈子循规蹈矩, 没做过也没见过多么出格的事情,今日亲眼见证贺知洲当众弑师, 简直离经叛道得超出了想像力极限。
    众目睽睽之下, 天羡子勉强抓着扶手, 从地上晃晃悠悠爬起来。
    因有剑气护体, 这位剑道大能并未受伤, 但从他故作坚强的表情来看,一颗心早就随着那句“仙门第一砍头狂人”碎成了渣渣。
    骆元明望见天羡长老深深吸了一口气,身边罡风骤起, 吹得灯火摇曳不停。
    “天、天羡长老。”
    他叫得谨慎,与身旁的妻子对视一眼,继而沉声道:“你还好吧?在下会向鸾城百姓做出解释,你……别太难过。”
    哪知天羡子并未立刻应声,眯着猫一样敏锐的双眼,幽幽看了看他, 眼神很是瘆人。
    “天羡长老?”
    天羡子皱着眉摇头, 声音突然大了好几倍,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整个楼道都能听见:“我明明是真霄剑尊,城主认错人了吧!”
    骆元明:……
    骆元明的第一反应, 是这位长老摔坏脑子,把自己当成了别人。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大哥!都这种时候了, 你还在用坑人这一招来维护自己的面子啊!真霄剑尊做错了什么,才要被如此对待!
    他真傻,真的。
    他本以为天羡子身为长老,理应有那么一点点正形,然而玄虚剑派,果真不同凡响。
    上上下下千百号人,就他接触过的几个而言,徒弟坑师傅,师弟坑师兄,好像没有一位是正常的。以他们的风评,就算哪一日来场惨无人道的弑师大会,骆元明都不会觉得奇怪。
    “那个……真霄剑尊。”
    眼看天羡子听见这个称呼,立马一副回光返照、春风得意的模样,骆元明眼角又是猛地一抽:“剑尊与小徒弟们一同来天香楼,在下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今日请诸位随意玩乐,由我来包揽全部费用。”
    天羡子蹲在地上,仔仔细细把灵石一颗颗捡起来:“这怎么行?哪能让城主破费!”
    他这些钱哪怕加了五倍,恐怕也负担不起这里的一顿饭钱。
    骆元明颇为心疼地打量一番天羡长老洗到发白的衣衫,语气不变,继续温声道:“在下之前有求于长老,今日一餐,就当聊表谢意。”
    ……有求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