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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水果雨

      午夜时分,女子自陌生男子怀中醒来,只见满床狼藉,她身无寸缕,不禁羞愤交加,一掌将其拍飞。
    澹君跌地时疼醒,强忍住喉头腥甜,喝退进屋的侍卫,望着踏上女子,满眼不敢相信:“画儿?”
    塌上女子紧紧抱着被子,挡住□□的身子,咬唇质问:“你是谁?我怎会在这里?”
    他轻轻抹去唇间血迹,苦笑着道:“昨日你虽娇羞,却并无不悦,可是身子不舒服?”
    “昨日?”荼幽眉心紧锁,思索半日,却发现自己对这段时间全无印象。
    澹君欲起身解释,人却直直晕了过去。
    花妖一掌带着妖毒,险些要了他命,也令他缠绵病榻。没几日,越狱后的白衣女子前来探望。白日里,她温柔体贴,缱绻情深,唯他令是从;天黑了,她又变得冷若冰霜,言行拒人千里之外,只是偶尔望向他的目光隐隐藏着愧疚。数月间,二人逐渐熟悉,他也发现她们原为两个人。
    虽然澹君下令隐瞒自己病重的消息,周边敌国依然获得情报,趁机出兵。蜀国数次遭逢遽变,此时毫无抵挡之力。
    敌军很快打到都城,攻城那日,大雨滂沱,他不顾病重之躯,抱着必死的决心,亲自城楼坐镇。
    云巅之上,女子一袭白衣,迎风独立。战鼓响起时,她翩翩起舞,身姿婷婷袅袅,似仙还妖。
    一舞倾城,大雨停歇,时空静止,天地亦为之失色。
    灼灼荼蘼,似漫天飞雪,缓缓飘落;自在飞花,令人恍然入梦。
    众将士来不及放下手中武器,甚至来不及欣赏眼前美景,轰然倒地,眼里只有那纷飞美艳的落花,身体如坠冰窖,瑟瑟发抖。
    鲜血恣意横流,染得落花凄凄,方圆百里落花皑皑,犹似隆冬暴雪。
    讨伐蜀国的大军几近全军覆没,溃不成军。这场战争,还未开始,却再无悬念。
    白衣女子在漫天荼蘼中轻轻落地,曼妙身姿,埋于城外落花之中。
    月上中天,一盏孤灯长明,灯下花影轻舞飞扬。他不顾侍从阻拦,慌忙奔向城外,却只捡到一袭染血的白衣。
    秋风萧瑟,繁花早已谢尽,山涧流水潺潺,石上青苔幽幽,木叶满地堆积,松烟犹自袅袅。
    亭中轻纱飞扬,不惹一丝尘埃。曾有佳人帐中舞,此情此景,恍若昨日。
    故地重游,他心中伤恸难耐,黯然神伤间,窗外一只白影飘过。
    追至后院,只见女子白衣胜雪,额边血色小花顾盼欲飞,妩媚动人。纤纤玉手捧起白玉荼蘼,她一双凤目含笑,说不尽的婉约风流:“陛下。”
    细雨微微,拥美入怀。
    此后三年,蜀国后宫三千佳丽散尽,以贵妃荼画为尊。闲暇之时,澹君沉迷绘制美人图。
    雾湿楼台,月下花树,他望着画上美人沉思,良久,抬头温声道:“好了,可以出去了。”
    林清瑶蓦然惊醒,风珏与小白身影随即消失,塌上玄尘化为面色苍白的澹君。她心底忽地有些庆幸,又有些不安:“为何带我看这些?”
    澹君咳了咳,面露哀伤:“我只想确认一件事情,三年前那次大战里,究竟谁不在了。”
    所以,死掉的更重要吗?碧衣女子眉心未蹙,问道:“如何可以区分?”
    “幽儿曾经说过,她致力于修习法术,于幻术一道,并无天赋。然画儿却精于此道,她所织之幻境,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甚至可承载双重幻境。” 他艰难起身,望着窗外繁星,目光悠远,似回到与白衣女子彻夜长谈书画、法术、轶闻奇谭的时候。
    所以,活下来的为荼画?林清瑶歪头想了想,好奇追问:“那你更喜欢她们哪一个,或者说,你更希望活下来的是谁?”
    “她们,我都一样的喜欢。若可以,自然希望她们一起活下来。” 澹君叹了口气,她们姐妹一个温柔体贴,时时将他揣在心尖儿上;一个纯真率性,面冷心热,甘愿为他舍弃性命。
    甚至,时间久了,他总觉得,她不只两面,顽皮是她,温柔是她,可爱是她,一颦一笑皆是她。
    他该如何抉择,又能如何抉择?
    林清瑶不解询问:“既然没有区别,为何还要区分呢?”
    澹君苦笑:“如不区分,岂非不公?”
    她不以为然: “感情之说,如何公允?”
    澹君良久不语。
    一阵大风袭过,茅庐化为飞灰,漫山遍野盛放着雪白荼蘼。
    澹君打了个寒颤,面色苍白,踉跄几步倒在白衣女子怀中,强撑着道:“我都知道了,你不要……”
    “我知道,你不愿我害人。不过你放心,如今木灵珠已经找到了,比那些凡人精血功效还要好,你不会死的。”白衣女子打断他的话,轻轻安置好怀中锦衣男子,走向一旁林清瑶,冷斥道,“幻境之中,别再想耍什么手段。你说,是你自己动手挖出木灵珠,还是由我来?”
    “别,别过来……”林清瑶退后几步,声音微微发抖。
    “不自量力。”她一声冷笑,袖中白练裹挟着花瓣向绿罗裙袭去。
    几只火球飞来,长练飞到一半,遇火即燃,荼画急忙斩断白练,扑灭火势。那一边,一只大灰狼驮着碧衣女子朝山下奔去。
    一片混乱中,十数尺的白练穿云破石,林清瑶被茧缚倒悬在树梢,摇摇晃晃。
    “如今蜀王心力衰竭,你若放了林姑娘,大可牺牲自己真元救回他。”大灰狼化为人身,见白练越困越紧,心下紧张,不由握紧拳头威胁道,“花妖,你敢杀了她,我便让你与澹君给她陪葬。”
    白衣女子冷哼:“你将自己内丹奉给陛下,我便放了这小姑娘。”
    白绫慢慢缩紧,林清瑶只觉身体时而似火燃烧,时而冰凉彻骨,如坠深渊。
    “住手。”小白出声阻止,垂眸道,“我答应你。”
    眼睁睁看着荼幽上前取小白的内丹,林清瑶心下焦急无比,却无法出声,只能拼命摇头阻止。
    “解除木灵珠封印。”念头骤起,似感觉体内木灵珠在蠢蠢欲动,她控制灵力找到突破口,强行冲破封印。
    汹涌的灵力奔涌而出,白绫炸裂,如天女散花。
    碧衣姑娘一双眸子晶莹剔透,身体轻盈若羽,缓缓落地:“世上所有长生,都不该以牺牲他人性命为代价。若以命换命,余生该如何活下去?”
    ……
    黑衣人御风飞行,玄尘与风珏紧追不舍。三人离开蜀国境内,一路越过连绵山岚,来到朝霞绚丽的海上。
    青衣老者拦住黑衣人,眼中燃着浓重的恨意,“二十年前,阁下令五灵珠离散,六界隔绝,蓬莱死伤惨重,如今又来夺取扶摇琴,究竟是何目的?”
    “没意思,一眼便看出我是谁。”
    狰狞面具背后,黑衣人漫不经心道,“放弃扶摇琴,看在故人面子上,或可饶你不死。”
    “杀我妻女,害我同门死伤无数,引六界动荡,你以为这次能安然脱身吗?”玄尘面上如凝寒冰。
    “太没意思了,还以为你与那些榆木疙瘩不一样。”
    黑衣人跃下云端,心情似颇为愉快,“木灵珠封印解除,负隅顽抗,尔等性命休矣。”
    “那花妖似妖非妖,是你的手笔?为什么?”风珏冷冷问道,若仅仅为了解除木灵珠封印,以对方实力,完全可以自己动手。
    “不愧是她的儿子,”黑衣人目露赞赏,“可我没必要与你这毛头小子说。”
    调虎离山之计?青衣老者心中大惊,眼中一缕幽芒闪过,手中长剑出鞘,浩荡剑气携白色剑刃直击黑衣人。
    黑衣人不闪不避,手中古琴飞起,周身绿光环绕,堪比坚盾,堪堪挡住一剑。
    风珏趁机飞身夺过古琴,手中玉笛化剑,朝黑衣人砍去,激起千丈浪花。
    一剑不成,他又攻向对方,耳畔却响起蓬莱秘术传音:“快带扶摇琴离开,瑶瑶他们危险,速去。”
    那声音正是玄尘,正与黑衣人两掌对接,面色灰败,一口鲜血喷出,踉跄退出数步。
    黑衣人稳占上风,转身望向风珏:“小子,将扶摇琴交出来,看在你母亲的份上……”
    趁对方出神,玄尘一掌击出,风起云涌,海浪呼啸,自身连着黑衣人迅速冻成冰块。
    同归于尽?风珏心中蓦然大惊。
    “快走!”
    伴着玄尘再次催促,翻滚的巨浪朝风珏袭去。他跃出数尺避开,玄尘带着冰封的黑衣人飞远,消失在茫茫天际。
    心底隐隐不安,风珏无奈之下,也只好返回青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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