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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的风很静, 微凉清冽地拂过洁白的花瓣,鸟声从不远处的树林里轻灵地飘来。
肖梦单膝跪地把手里的花束轻轻放在父母合葬的墓碑前,抬眼注视着墓碑上的两个名字, 低声说, “爸, 妈, 今年不是一个人来看你们了,给你们介绍一下,祁钧……”
祁钧恭敬地向墓碑鞠了一躬,“叔叔阿姨好,我是梦梦的男朋友。”
肖梦愣了一下,有点诧异地回头和祁钧对上视线。
梦梦。
爸妈以前就是这么叫他。
祁钧目光很暖,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暖一些,仿佛用眼神轻轻抱了他一下。
肖梦把手放在墓碑上, 笑了笑,“嗯, 我不是一个人了,以后不用再担心我了。”
知道了鬼神的世界后,肖梦再来扫墓便感觉到这种仪式更像是生者的寄托, 逝去的人灵魂可能已经遗忘了生前的一切进入了轮回,念念不忘是还活着的亲人。
肖梦在墓碑前低垂着视线出神了很久, 直到祁钧把手递给他,他才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祁钧有力地把他拉起来, 两人一起用带来的清洁工具擦干净墓碑, 清扫了墓碑周围的清尘。
离开墓园时两人又走过了那条曾经上演过年度狗血苦情大戏林荫小路。
肖梦慢慢走在斑驳的树影下,一直在试图回想曾经和父母一起生活时的记忆。
能够回忆起来的记忆却像冬天的枯树,只有寥寥几片脆薄的干叶。
肖梦的父母在没有生下他之前都是大学教授, 但在他出生后两人却先后辞去了学校的工作。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父母就频繁进出医院,病因不明。
病症却是相似的,全身的器官因不明原因逐年衰竭。
直到他刚上大一那年,他们挨过无数痛苦的日夜终于等到了儿子长大成人,仿佛再无法多坚持,两个月内就相继去世了。
所以肖梦成长的过程中感受过的父爱和母爱少得可怜,甚至没有具体的清晰记忆。
爸爸妈妈的身体永远看起来那么疲惫、辛苦,每多活一天都像是在咬牙硬撑,像是在靠意志力延续生命。
他们甚至没有什么力气跟他多说两句话,每次在医院里和他见面也只是虚弱疲惫地对他笑,所以肖梦在他们面前也总是笑盈盈的。
别人都觉得肖梦天生就是个脾气好有亲和力的孩子,上学时大家都很喜欢他,都想跟他做朋友。
却很少有人能走进他的世界,成为他真正的朋友。
进入青春期后,肖梦有段时间非常孤僻,几乎不和同龄人交流。
父母又常年都住在医院里,所以他似乎每天的闲暇时间是都在社区图书馆度过的。
社区图书馆年轻人很少,大部分是来阅览报刊的老人。
有一天一个白发苍苍的爷爷坐到他对面,对他说:“孩子,你一定要孝顺父母,你是幸运的人,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有两件,都与人有关,第一件幸运的事已经发生了,就是你有一对好父母,他们是你人生的守护星,即便他们死后也会继续守护你。第二个人在你的父母离开后会出现,他将成为你人生的启明星,陪伴你一生。”
那时父母的病情很严重了,肖梦一直寄主在亲戚家,每天都度日如年。
老人说的话很快就被漫长的时间冲散了意义,被他遗忘。
混进无意义走过的人生脚步里,成为其中一个不起眼的灰色鞋印。
是爸爸先离开的。
那是刚上大学的第三周,肖梦刚结束了军训,还没来得及感受大学生活,就接到亲戚的通知,深夜匆匆从学校赶往医院。
肖梦到医院时人已经去了,他甚至没能跟他说上最后一句话。
他和妈妈都没有哭。
这件事他们全家似乎做了十几年的准备,每一天都活在更进一步的心理准备当中。
就连已经去世的爸爸对自己的离世仿佛也早已有了预料,听说离开时很平和。
爸爸走后肖梦心里莫名不安,还好他特意考了同城的大学,就是为了方便在爸妈需要的时候赶回去照顾。
每天没课后肖梦都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去妈妈的病房陪护过夜。
有天夜里他躺在狭窄的陪护床上,突然涌上来的悲伤情绪在某个瞬间变成眼泪一颗一颗涌出来。
肖梦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流过眼泪,他永远是别人眼里最乐观最坚强的孩子。
那晚他借着黑暗的遮掩把手臂横在眼睛上无声地哭了一场,怕吵醒妈妈,就连呼吸都很缓慢小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不幸。
他想起小时候遇到的那个爷爷,很想回到过去反驳他。
不,他的人生一点也不幸运。
他是个非常,非常不幸的人。
不幸到连一个正常的家都没有。
他的要求不高,不需要父母对他多么亲切温柔,多么有眼界学识,甚至不需要他们感情和睦。
哪怕他们天天吵架,天天都在为了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小事计较。
只要健康,只要他们健康就行。
只要他们活得久一点,陪他久一点,让他也有普通小孩会有的烦恼,而不是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说他骂他,没有人发现他的进步和退步,没有人关心他的开心和难过,什么都没有。
明明他们都还在,却脆弱安静得仿佛只有他自己。
“梦梦。”
妈妈在病床上低低叫了他一声。
肖梦抿紧嘴唇屏住呼吸,迅速无声地用袖子擦干眼泪,但声音在黑暗里还是带了些鼻音,“嗯?”
“大学开始上课了吗?”
肖梦愣了一下,很久没有人关心他的学业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学似乎就是他一个人的事。
肖梦不敢说话,怕被听出来,尽量平静地发声,“嗯。”
妈妈的声音像浮在冬日温水上的一团雾,带着些笑意,“H大啊……我和你爸爸以前就是在那里教书的。”
肖梦静了一会儿,“嗯。”
“梦梦真的很厉害,H大很难考,你真的很努力。”
肖梦鼻音又重起来,“……嗯。”
妈妈安静了片刻,突然艰难地在病床上往旁边挪里一些,“儿子,妈妈想抱抱你,可以吗?”
肖梦犹豫片刻从陪护床上翻下来,躺上里妈妈的病床,避开输液管轻轻枕在妈妈摊开的手臂上。
妈妈吃力地侧过身,身上带着医院的消毒液气味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被拍到后背的一瞬间,肖梦的灵魂好像都震颤了一下,强烈的鼻酸猛地通开了他的泪腺。
这些眼泪他忍了十八年,他在妈妈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不久后妈妈也走了。
肖梦一个人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