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小相。
仔细一看,那木雕从小孩儿雕到小少年,一直雕到了时隐十八岁的模样。笔触灵动利落,是苦练的结果。
沈浔附上一张纸条:新年大吉。一百个木雕,分一百年付清,不支持预付。
时隐笑了,这是要圈住他一辈子,要白头偕老。
他抬起头,越过几重天光,似乎看到那个意大利的街区,那个小小的、暖洋洋的阁楼,沈浔一定也在那里想着他。
中国南方的雪和佛罗伦萨的雪一同下起来,他们站在各自的天幕之下,似乎是一起白了头。
狼狈
“狗学校,春节刚过就开学,这不压榨学生呢吗?”李旭在烧烤摊的老位置坐着,时隐刚来他就开始抱怨。
开学时例行聚餐,这是他俩的老习惯了。去年李旭还说带上沈浔,结果他不是去比赛就是出国了,大忙人没一点时间分给他俩。
时隐选了菜递给老板,回头对李旭说:“你又不上学,你抱怨个屁。”
“那没办法,这些年学校给我烙下的阴影太大了。”李旭说,“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点儿都不乐意去当兵。”
时隐笑了:“当兵哪里不好,我还想去呢。”
“嚯,说的容易。”李旭拉开啤酒瓶,凉丝丝的还低着水,他抽一口气递给时隐,“开春喝这个刺激。我可不想当兵,又苦又累,进去不得累脱一层皮。”
“而且吧,”李旭说,“我舅舅亲自带我,他有多凶你又不是没见过。”
时隐对他这个舅舅有印象,当兵的,五十来岁,办公室蹲了好多年,晒黑的皮肤都没白回来,长的又高又壮,看人的眼神锐利,就好像一只秃鹫。小时候李旭不听话,吃饭挑食,和他妈唱反调,舅舅一来,他就自觉地一边呕一边往肚子里吞了。现在李旭长大了,舅舅目露凶光表面上吓不着他,但他是心底还是慌的一批。
时隐笑他:“让你入伍,又不是人贩子,你至于这样?”
“哎呀算了算了,不说他老人家。”肉串上来,李旭一啃,脸上一抹油,“但是他要给我带去哪个地方训练都不知道,连我妈他都不告诉,我估计接下来都见不着你了。”
时隐动作顿了一下:“你也要走?”
“嗯,没辙了,你明天开学,我也是明天走。”
时隐心里略微苦涩,沈浔走了,李旭也走了,他这人人缘不好,这下真成了孤家寡人。
“哇,哥,”李旭眨巴眼睛看他,“你这样子,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滚。”时隐压着情绪,拿肉串堵他的嘴,“你走了我更清净,免得你自己不学习,还成天打扰我。”
他笑了笑:“你去吧,当兵真的挺好的。反正你不喜欢在学校,还不如去军营。”
李旭耸肩:“我反正是没得选了。”
第二天一早他舅舅来接他,他和他妈突然亲密得分不开,在家门口抹泪。末了他坐上车,瞅着倒退的街景,又给时隐发了一句:哥,提前说句高考加油,我永远爱你。
腻得不行,像生死离别似的,时隐又好笑又心酸。
开学了,一进班,时隐就发现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回来了,教室变得满当了一点。
艺考生回来冲刺文化课,洛婷婷一年不没来,脸上带了点妆,和土气高中生竟然不一样了。她和她男朋友张思哲搬到一块儿坐去了,在班上眉来眼去,互相暗送秋波。时隐隔着几排都能看见他俩悄悄牵着的手。
他也不是特别关注这两人,只是一想到艺考生就想起沈浔。要是沈浔没出国,这会儿应该也回来了。
他支着脑袋,偏头看向自己旁边的座位。以前他们上课就不太规矩,要是他这么看着沈浔,沈浔就一定会在桌子底下拉他的手,或者使坏掐腰挠痒痒。
整个教室都坐满了,大家都回到了正轨,就他一个还停在过去。好像一口牙齿突然缺了一颗,牙槽空荡荡的,怎么都不习惯。
他在教室自习,晚饭是错峰去吃的,回来的路上又从小花园听来一耳朵酸话。
“阿哲,你想去哪?”是洛婷婷的声音。
“上海。你呢?”张思哲问她。
“……北京。”
这桥段好熟悉,时隐停住脚步没走。他在树林里边,再继续听见池塘边的小情侣说话。
洛婷婷:“就不能去北京吗?”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想考的那个专业,北京那学校收分有多高!我考不上的。”
“你都不试试,你就说考不上!我艺考过了,现在就差个文化分,我反正是改不了了,你看着办!”
“你怎么不讲理?”
洛婷婷沉默了,声音特别委屈:“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
张思哲也沉默了一阵,一咬牙,偷偷搂着洛婷婷:“那我再努努力,我也考北京那个学校!”
“阿哲,我们不分开。”
“好……”
时隐绕路走开了,努努力就可以不分开,这话他信,他也要努努力去找沈浔。
越是临近高考,班上的气氛就越浮躁,有一种热烈的迷茫。
窗外又是蝉鸣喧天,一切都在和天气一样变得热闹起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向着高中的最后一站进行。
唯有时隐身边那个位置,空了一年,到高三换了新教室,也还是空着的。似乎是热闹把他落下了。
孙莉在办公室问他:“没几天了,你那英语作文可以再提分的,要不我给你补补?”
“谢谢孙老师。”时隐求之不得。
“你只要发挥得好,一定没问题的,不用太紧张。”孙莉惦记着他的考前综合征,“高考成绩一定比你所有模拟考都好,这是经验,你要信。”
时隐笑了笑,他只希望他进考场的时候千万别再胃疼了。
他当晚就去和沈浔说自己没时间出去补习了,叫他不要再出去打工挣钱。
最后几天的晚自习可以自愿参加,时隐钻研一个题目,一直待到校门都要关了,才关灯锁门,往闻笛巷走去。
灯坏了,小巷一如既往地黑,好在这条路他已经走了三年,都习惯了。
估计着意大利现在是在下午,时隐掏出手机给沈浔打了电话。
“隐仔?”沈浔接得很快,声音带点笑意,“下自习了?”
“嗯,刚出学校。”时隐说,“你怎么那么高兴?”
“我跟你说,我刚存够了一张机票钱。”
时隐脚步顿住:“你要回来了?”
“嗯,我还有场比赛,也算是面试的一部分,你不是正好要高考了吗,我们日子差不多,正好我面试完回来,到考场外边接你。”
时隐笑了,一年多不见,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如热浪一般扑过来,一下包裹了他:“你说真的?”
“真的啊。”沈浔也笑,“他们不让我回来,我就自己回来嘛。”
电话里传来一点人声和陶瓷磕碰的声音,是沈浔正在收桌子。他白天练习,挤时间接接稿子,在街区的咖啡店酒吧打打工。忙没时间睡觉,赚得也少,但花了好几个月,总算是存够了一次路费。
时隐叹了口气,心疼道:“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