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顷刻间消散，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林海峰手撑着桌沿，俯身看着他的眼睛，说：“是，国家是提高了各种产品的收购价格，可是在没票寸步难行的时期，禹书记，你告诉我，提高价格的意义何在？农民们怎么用等同于废纸的钱，来改善生活？”
    禹祈安听得面上一片恍惚之色，他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不缺各式票券，故而也没体会到购物的艰难。
    今日前的他，甚至一直在欣喜国家重视农民生活而下发的各项决策，在这些决策的带领下，农民们的生活必将蒸蒸日上，迈上一个新的台阶。但现在经由林海峰点明，他才认识到事情并不像他所憧憬的那样美好。
    没票，钱确实是一张废纸。
    思及此，禹祈安扫了眼刚才因过度震惊而没看完的方案，心中不由自主思索起废除票券的可能性，口中却道：“上级部门肯定会注意到这个问题，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在农产品收购条例中，添加上各种票券。”
    一直乖乖旁听的鹿崽，微微摇头，二蛋爸爸要的才不是票呢。
    林海峰不欲与他讨论“要不了多久”是多久，话音一转，从另一点切入，明知故问道：“票券能否换美元？”
    “……当然不能。”话题跳跃的太快，禹祈安愣了下才答。
    林海峰道：“禹书记，对于农民来说，最重要的是庄稼，而对庄稼来说，最重要的是肥料，目前市面上最好用的是化肥，人人都知道用了化肥能增产，但如今的县里有多少个生产队能用上化肥？又有多少个大队长往公社跑断了腿，也申批不到化肥？之所以一肥这么难求，是因为目前我国并没有大型合成氨、尿素的装置，化肥全需从国外引进。”
    禹祈安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也是他上任后感到最无力的一点，他也想让各个生产队有化肥可用，但公家太穷，他拨不出款项来购肥。
    林海峰装作没看到他的无力，又道：“而外国再与我们交易时，货款只认RMB，故而这也形成了一个矛盾的现象，国内，老百姓手里的钱用不出去，国外，不认各种票券，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RMB流通起来，让他发挥出它本应有的价值？”
    到此时，禹祈安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要问“票券能否换美元”了。
    他抬眸静静的注视了林海峰半响，语气笃定，“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废除票券。”
    林海峰坦言：“是，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现代化，在于机械化，但现在我们连最基本的化肥都供应不上，更别提那些价值过高的拖拉机、脱粒机等机械，机械作业的种种好处，想必不用我多说。”
    禹祈安默默的点了点头，他比谁都明白科技种田的重要性。
    林海峰叹息：“老百姓吃饱了才能跟着党走，若肚子里没食，想跟也跟不上，就比如眼下国家力抓的教育这一块上，大家明知上学读书有多重要，也非常想响应国家的号召，但肚子都填不饱，人人皆为三餐奔波的情况下，谁还响应的起来？”
    沉默不语的禹祈安，视线再次滑向到方案上，发怔。
    他承认，自己被林海峰说动了，他说的每个点都挠在自己的痒处。
    可废除票券牵扯过多，一个关节点注意不到，就会酿成大祸。
    但若是能顺利实施下去，用脚趾想也知道大家的生活将会有怎样的一个质的飞跃，这个大家不仅仅指农民，还有城里一些票额不足的人家。
    禹祈安陷入沉思。
    林海峰注意到他面上的纠结，便不再开口，等他做决定。
    鹿崽也掏出小手绢擦掉嘴角的糕点屑，乖乖坐好，望着禹祈安。
    室内静了许久许久后。
    心里下了决断的禹祈安回神，深深呼了口气后，手指曲起敲了敲桌面，声音沉沉的说：“我现在实在无法静下心来看策划案，所以你还是跟我说说你打算如何实施计划吧。”
    鹿崽大眼睛瞬间弯成了对月牙。
    禹叔叔会这样问，就代表他心底认同了二蛋爸爸的提议！等二蛋爸爸说过计划，禹叔叔一定会同意哒！
    父女俩此刻的脑电波同路。
    林海峰也是这般想的，因此他黝黑的眼底窜起了映射出雄心的火苗。
    他口述腹稿：“任何新兴事情在推广前，都得先试行，在试行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由于此事是我提出，故而我们向阳队愿成立一个试行小组，先行——”
    禹祈安心急的打断他的话，“你先说你们准备怎么试行？”
    林海峰失笑，加快语速道：“我们决定在城里开一个集市，在集市里，购买商品不需要票，只需要用钱，所有的商家由我们向阳队队员组成，所出售的东西自然也是农副产品，作为商家我们自然会朝公家纳税，只是这个比例暂时还不能定下，得看到时的实际收入。”
    禹祈安“唰”的瞪大了双眼。
    林海峰觑了他一眼，嘴角微勾，继续道：“既然想废除票券，把RMB变成主流货币，那我们赚来的钱也必须实现它的价值，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