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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扔到多远都打不到东西。
贝拉米没把石子给他,她拍了拍他的手心,站了起来。
宋飒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海风呼啦啦吹起她的额发,清润的脸颊露在了月光下。
“你为什么要叫飒。”贝拉米说。
是个陈述句。
宋轻云说过,飒这个字很好,是他取的。
像风一样潇洒,像风一样热爱,像风一样自由。
贝拉米突然抬手了,她的动作出人意料得很慢,手臂抬起的角度让人联想到缓缓张开的圆满的弓。
速度渐缓,直到某个极限点,然后猛地挥出!
石子竟然发出了破空的声音,尖锐的风声裹挟着它,宛如一颗黑色的子弹划过夜空。
她打中了。
石子飞过了空中,飞过了礁石,飞过了沙滩,飞出了难以企及的距离。
石子打中了大海。
嘭的一声,深色的海水飞溅,雪白的潮尖破开,晶莹的跳动的水珠在远处溅起半人高的浪花。
咔嚓一声,仿佛有什么被击碎了,被闪电击中的感觉从头顶直击脚底。
宋飒忍不住抡了抡胳膊,喊了声“好!”
清爽的风突然涌入了他的怀里,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
宋飒低声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突然“好”个什么东西,一只胳膊撑着礁石,一手扶着头,笑一开了头就愈发不可收拾,越笑越大声。
贝拉米歪头看着他,裙摆飞扬如旗帜,黑色的眸子里有一丝同样的笑意。
“宋飒,”贝拉米等他笑够了,转过身,蹲在他面前。
宋飒半抬起身子看着她,笑容还在脸上。
她小小的白皙的手掌放在他膝盖上,认真道:“我很羡慕你们。”
宋飒看着她,她的神色一直那样平静,只有发丝在脸颊边飞舞。
海风从各个方向扑来,但他的心情却异乎寻常地安定。
“我们?”宋飒问。
“嗯,你们。”贝拉米的眼神清澈。
“人类被没有缘由的情感纠缠,对不会发生的事情焦虑,为无法挽回的过去痛苦。”
“可人类也能够没有缘由的相信,创造不会发生的未来,释怀无法挽回的过去。”
“其实选择一直都在。”
“那是我们得不到的权力,那是只有你们拥有的权力,是选错了也可以重来,可以试错也可以反悔的权力。”
宋飒突然觉得周围并不那么暗,他看见月光在海面上粼粼跳动,他看见贝拉米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的星光。
一直系着的袋子突然消弭于无形,海风横卷,天地浩大。
“宋飒,”贝拉米倾身上前轻轻抱住了他,裙摆在风里飘扬。
“你应该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
第二天,宋飒破天荒地赖床了。
丢人,丢人大发。
他怎么居然就放任那群神经病给他灌酒,怎么居然就惦记着他爸妈都看不到他二十五岁的样子了,看着海滩满脑子都是曾经一家三口在海滩上散步的场景。
那时候盛夏,小宋飒在堆沙子城堡,撅着屁股使劲蹲在坑里挖挖挖,宋轻云坏笑着蹑手蹑脚地走过来,飞扑上来“大”字型压扁了他儿子辛辛苦苦刨了半天的沙雕。
于是小宋飒惊天动地地大吼,扑上去跟他亲爹拼命,邢曼就铺了一块蓝白格子的野餐布在沙滩上,慢条斯理地眯着眼睛梳头,乌黑的头发在风里像旗帜一般,假装不认识这父子两。
那时候宋轻云就跟他说,这块海滩是他和邢曼定情的海滩,所以每年夏天都要来度假,故地重游,爱上加爱。
邢曼就皱眉说跟孩子说什么呢。
宋轻云就嘿嘿嘿把小宋飒抱着往高空飞,他力气大,手臂有力,能把结实的儿子抛得很高,于是没心没肺的儿子就原谅了他,在高处看到远处的海平面起伏发光,就大笑着张开双臂,像是乘着风,海鸥都偏过头来看他。
回忆这种东西,一旦开了头,就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宋飒越想越觉得这个世界很傻逼,越想越觉得他自己这三年很傻逼,可他每升起要回到侦查局的念头,就想到被白布盖上的邢曼的尸体,和轻飘飘的遗言。
于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但他怎么居然喝醉成那样还跑去找贝拉米。
他沉默地趴在床上,昨晚的记忆一点点跟拼图似的从脑海中浮起来,一个比一个羞耻。
总之大概或许,他把三年的憋屈和一直积攒的混杂着后悔自责和自我厌弃打包在一起,跟爆竹似的炸了出来,像个大龄儿童一样抱着贝拉米的腰暴风哭泣。
那场景,就像是丢了的娃在山沟沟里自力更生十来年,终于见到了亲娘。
那场景,就像是受虐待的动物在笼子里被关了十来年,终于见到了救命恩人。
把人家难得的裙子给哭成一条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