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
有些念头一旦出现在心里, 便如种子般生根发芽,长出一棵参天大树来,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王夫人命人重上热茶, 竟还有了心情吃块点心。甜丝丝的桂花糕和发着热气的酥酪入口,她觉得五脏六腑又暖了回来。
若是大房二房分家,首先便是欠国库的几十万银子可以用不着他们二房还了。这是荣国府公账上的欠银, 自然是谁承了爵位就归谁。
欠妹妹的二十万银子, 也能和大房分去一人一半儿。况且二房人少, 不过就她和老爷, 还有宝玉李氏兰哥儿和探春环儿两个, 开销也没多少。
只是……王夫人吃完点心喝了口茶, 轻轻叹了口气, 知道分家虽然轻省许多,但除非老太太自己愿意,在老太太还活着的时候,这事十有八·九成不了。
现在荣国府宁国府还跻身在京城一二流圈子里, 全赖老国公爷们牌子硬, 老太太还在,还有元春在宫里受宠位分高。
一旦分家,两家优势分散, 元春的出身也从国公之孙女变为五品员外郎之女。
元春本就没个孩子根基不稳, 老爷做个员外郎的官几十年不动弹, 若是分家了,让元春去依靠谁?
父母在, 不分家。真要现在就提出分家, 只怕他们二房的名声就完了, 还会带累元春宝玉。
王夫人慢慢喝完一杯茶, 放下茶碗叹了口气,便起身接着去理事的地方安排事体了。
关园子划名单,整理过年各家互送的东西,还有当来的六千三百两银子怎么支撑这一年。
活了将近五十岁,孙子都有了,还得天天为家事操心烦心,王夫人想想就觉得心里烦闷,直想撂挑子不干。
正月十五一过,诸臣都开始上朝坐衙,吃年酒的活动也就此结束。正月虽还未过完,年味却淡了不少。
而二月初一才开始正式开学上课,还有半个月的功夫,文皎就把大半精力放在青玉上学前教育和心理建设上。
文皎就把青玉要去上学这件事当成现代送孩子去上幼儿园,幼儿园还师资力量强大,人身安全饮食安全极有保障,每天上下学有全国身手顶尖的保镖保护。
这么一想,文皎的心情就极为放松了。况且孩子去上学,做爹妈的白天就解放了啊!
青玉本来就跟着杨先生断断续续上了一段时间的学,也期待和两个哥哥一起读书,现看见母亲说起上学日日都是笑的,全然没有一丝去上学的紧张之情。
文皎还抽空亲手给青玉缝了个小双肩包做书包,能装进去两三本书。选的是青玉现在最喜欢的金盏花色缎子,上头绣得喜报三元的吉祥图样,青玉一拿到手就喜欢得不得了。
除了给于府东先生的束脩二百两银子外,文皎还预备了给于府的礼加起来约有个四五百银子,权作青玉这一年在于府吃午饭的使费。
这半个月文皎把家里事全部交给黛玉,让她们三个小姑娘多在一起相处管家,尽量缩减英莲去见封氏的时间。
正月在笑笑闹闹之间很快过去,二月初一,文皎和孩子们就又回到往日的生活节奏中。
从卓逸权燕秀两位姑娘也依着约好的开始日日下午到林府来习武。
封氏早就听英莲说过两位闺秀来林家习武的事,晚间和英莲吃饭,看见英莲难得笑得开心,说了些今儿和新朋友习武的趣事,封氏忍了又忍,终究没再说出什么教导的话来。
可英莲何等聪明?就算封氏不说,她也从封氏的表情里看出了意思。
英莲瞬时觉得真是没什么意思,便住口不言,安心吃面前的饭菜。
每次她想和娘说些开心的事,娘要么就是出言教导她几句什么文静贤淑,要么就是如现在这样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少有的她说的话娘喜欢听,娘也不大和她一起说笑,只静静的看着她微笑。
若她只和娘说话还好,或许就不觉得在娘这里压抑。
可偏她每日大多时间都和太太黛玉妹妹清儿妹妹在一处,大家在一起大说大笑,无所不谈。
等再回到娘这里和娘一起相处,总觉得这院子连日光都比别处更少两分。
今日下午又是习武又是说笑,比往常更累些。英莲埋头吃了两碗饭,尚觉不足,便命再添半碗来。
平日英莲便一顿吃两碗饭。虽然林府吃饭的碗不大,两碗听起来多,实际上并没多少,可封氏还是觉得姑娘家要少吃些,保持身材为好。
不过因着林姑娘和清儿都是这个饭量,况英莲习武实在是消耗大,不吃多些撑不住,封氏才没话说。
今见英莲吃了两碗还要添饭,封氏忍不住笑道:“莲儿今儿吃的倒多。”
英莲低头笑回道:“今日下午比往日要累些,没吃饱。”
封氏便念叨了两句,道:“这个年纪,少吃些好,吃得多了发胖,可没那么容易再瘦回来。你没两年就要成婚,难道要穿不进嫁衣出门子不成?”
英莲没想到她就是多吃了半碗饭也惹得母亲一顿说,瞬间觉得面前饭菜都没滋没味,低着头放下碗筷。
封氏见了,以为是英莲听进去她说的话才会如此,便接着笑道:“况且等你成了婚,管家理事服侍公婆丈夫就忙成陀螺了,哪儿还有时间习武?”
“依我说,莲儿从现在开始就每日减些饭量,不然等成婚后适应不过来,还是吃这么多却不消耗,大好的年华,胖了就不好看了。”
“莲儿,你说是不是?”
面对封氏殷勤期待她应和的笑容,英莲却罕见的坐在那里,沉默着半日不说话。
也不知是过了一刻还是两刻,英莲才动了一下,命人拿水来漱口洗手。
封氏面上的笑早已消失不见,心中有些莫名的慌张,见英莲擦干手站了起来,嘴唇一张一合,艰难吐出两个字道:“莲儿……”
英莲听见这声唤,勉强抬头冲着封氏一笑,行个福礼道:“娘,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也不等封氏回应,转身带着冰夏就走。
封氏头一次见女儿这样,伸出手要拉英莲却拉了个空,愣在当地半日都回不了神。
英莲出了封氏院子一路急走,顾不上前头提着灯的婆子就往黑暗里行去。
冰夏看着心里着急,从一个婆子手里拿了灯就去追莲姑娘。
好容易追上,她却发现莲姑娘正在无声痛哭,慌忙道:“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
英莲哭得站不住脚,扶住冰夏的手晃了一晃,吓得冰夏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儿把灯掉在地上。
她缓过神来赶紧提着灯去看莲姑娘的神色,发现莲姑娘已经哭得满面是泪。
冰夏心里知道莲姑娘是为了什么哭,想劝劝发现自己还是找不出话来说。还是那句话,难道当着莲姑娘面说莲姑娘亲娘的不是?自己不成了挑拨离间的人了?
她想了一想只好劝道:“姑娘,就是有什么事儿,咱们也好回家去说。站在这里又黑又冷,冻病了怎么办?”
英莲听见冰夏的话,就扶着冰夏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往自己屋子里走。
她越哭越觉得心里一片冰凉,心中喃喃问道,难道在娘眼里,我除了找了门好亲事外,竟然已经一无是处了吗?
习武不好,怕成了亲婆家嫌弃,多吃一口饭不好,怕长胖了丈夫嫌弃。连诗书琴棋都最好别显露太多锋芒,怕压过丈夫让公婆丈夫心中不快。
最好就是“温婉贤淑”,一句话不多说一步脚不多迈,成亲之后安心给婆家管家理事生儿育女,这辈子才能过得平安顺遂。
明明除了她之外,林家从太太开始,到黛玉清儿,再到白露姐姐们,都不用过得如此拘束!
为什么只有她?难道就因为她从小被拐,所以一辈子都要谨言慎行,生怕人家说出不好的来?
这三四年来,她扪心自问从来没有辜负过一刻光阴,从早到晚都在忙着学这个学那个,还要孝顺太太娘亲,半刻都不大得闲儿。
太太都心疼她,为什么娘一点儿也看不见?娘只觉得她学的这些东西没用!只觉得她这辈子除了嫁人生子外,别的都毫无意义!
英莲看见了院子门口高高挂起的灯笼,停住脚慌忙拿出帕子擦干泪水。
这时候英莲听见后头一阵活泼的脚步声响,跟着便是清儿带着笑的声音传来:“前头是不是莲姐姐?莲姐姐立在那里做什么,是不是等我呢?”
陆清笑着三两步跑到英莲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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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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