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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讧暗生

      “丹儿,你待在这别乱跑, 祖母去抓药, 一会就回来。”一位老太太提着篮子,临走前不忘嘱咐了身旁的丫头几句,让她务必看好自家店面。
    小丫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手头的画册和布偶, 头也不抬一下。
    老太太寻思着药房就在附近, 且街坊邻居都认识, 想来不会有啥事, 便放心出了门。
    这一老一小正是辽东郡守李达的母亲和闺女,祖孙二人自离开黑风寨来到齐国之后,便在即墨安家落户。
    黑风寨虽打劫了她们,但好歹也给她们留了不少财物, 于是老太太便用这些钱开了一家干果铺子, 没想到生意还挺兴隆,祖孙俩靠着这间店铺倒也丰衣足食。除此之外, 李老太太每隔七日便会去东街新开的药铺抓一些补药。
    之前姬丹曾告知,孩子的弱症虽然医好了, 但身体尚需调养个一两年, 便又给了一副自己在燕宫时日常调理的方子。老太太年纪大了是不假, 可只要是关于小孙女的事,字字句句都记得清楚得很, 平常按方抓药、按时服药可是一点都不马虎。
    这不, 昨儿个她还特意叫那药房的医师为小丫头瞧了瞧, 说脉象稍显虚了些,其它与常人并无不同,还说再吃一副药便能大好了,可把老太太乐的,于是跟那位年轻医师渐渐熟络起来,将自家孩子如何不幸患病如何四处求医这些辛酸往事向对方絮絮叨叨扯了许久。
    当然,老太太话是多了点,人却不糊涂,关于黑风寨那段经历自是全部隐去不提。
    一晃两年过去,小丫头个子窜了不少,面容也长开了,显露出几分女孩子的清秀,不过贪玩的天性仍然没有变,在山寨的时候就十分喜欢那些玩具耍货,此刻堆在面前的布偶兔子和布偶猫便是狗屠媳妇为她亲手缝制的。狗屠媳妇虽习的是医术,却生了双巧手,做的那些小玩意儿比街上买的还要精致好看。
    玩了一会儿布偶,又翻了会画册,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人,小丫头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都到吃午饭的时候了,祖母怎么还没回来呢?
    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瞧瞧,岂料突然从外面闯入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二话不说将她口鼻一捂,灌进麻布袋往肩上一扛,眨眼间便只留下一间空荡荡的店铺。
    ·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内,几人鬼鬼祟祟不知低声商量着什么。
    秦舞阳低头轻咳了一声,那几人才堪堪停止交谈,其中一人转身换上谄媚的嘴脸,正是如今临淄阁的副阁主宋意:“秦大人怎么不留在花厅喝茶赏画?”
    吴阁主一行人身死,当年苏秦呕心沥血创建的基业自此毁于一旦,虽说此后在黄金台总部的支持下得以重建,但重建之后的临淄阁早已不再是从前的临淄阁,不是当初的旧人,亦不复曾经的辉煌。
    “宋副阁主的茶再好我都喝完三壶了,怎么,诸位还没审出个子丑寅卯来么?”秦舞阳双手环于胸前,一句话将宋意噎了个够呛。
    宋意讪笑道:“那老太婆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前言不搭后语,我们暂时也拿她没辙。”
    原来,那家药铺正是临淄阁安插在即墨的一处联络点,早在老太太拿着姬丹给的调理秘方抓药时便被黄金台的人暗中布控,之后医师为小孙女诊脉、与老太太闲聊,更是确定了这祖孙俩大有问题,于是今日便趁着老太太过来抓药时将人一举拿下。
    可怜一年过花甲的老人家哪里见识过这阵仗,当场就被吓懵了,审讯时一时半会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说出。
    秦舞阳可没心思听他东拉西扯,脸色一沉:“一个老婆子就让你们束手无策了?宋副阁主好歹也是黄金台的老人了,刑讯逼供这种事难不成还需要我来教?”
    “秦大人息怒,这老太婆乃是李达的老母亲,实在是动不得啊!”宋意实在有苦难言。
    秦舞阳眼皮一抬:“就是那个辽东郡守李达?”
    “正是!正是!”宋意连连点头,“所以我们目前也只是把人抓到这儿关起来,最多吓唬一下,大刑伺候那是万万不可的呀!”
    “区区一个郡守,还能大过黄金台不成!”秦舞阳嗤笑。
    “大人有所不知,辽东地处燕国边陲,地理位置至关重要,李达虽非高官显爵,却也是王上亲自委任的封疆大吏。何况此人在朝中人脉甚广,攀附结交王公贵族无数,谁也不知道其背后的靠山是哪位大人物。万一得罪了他,主上自是不会有任何影响,到时候背锅的可是咱们两个呀!”
    宋意苦着脸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秦舞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就是说,你们拿这位李老夫人没办法,只能放人?”
    副阁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大人且放心,没找到少主和叛贼荆轲之前,我们岂敢放人?!”
    “少主?她早已背叛了主上,背叛了燕国,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少主?宋副阁主,注意你的言辞……”秦舞阳说着,用剑柄轻轻戳了戳宋意的胸口,然后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受了好一通鸟气的宋意面色铁青,却也无处发泄怒火,毕竟迟迟审不出结果,他自己首当其冲没法交差。
    好在没过多久,手下将李达的女儿掳了来,这才有了一丝转机。
    老太太一看孙女在对方手上,立马不打自招,将自己半途遭遇山匪,钱财被洗劫一空之事全抖落出来。然而,她交代了那么多,却都没说到点子上。
    “我再重申一遍,药方怎么回事?”宋意审得口干舌燥,耐着性子坐下来喝了口茶。
    “这方子,是一个女人给我的……”
    一听对方提到女人,宋意和几名手下顿觉有戏:“接着说!那女人长什么样?是不是这个人?”边说边拿出姬丹的画像放在她面前。
    老太太睁大那双昏花的老眼,费劲地端详了良久,先是迟疑着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到底是不是这个人?!给老子一句准话!”
    对方突如其来一声吼,老太太吓得直哆嗦,瘪瘪缩缩道:“大人饶命!那女土匪一直蒙着面,她长什么模样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合着您老根本就是在耍我们,对吧?既然不知道,还对着画像瞎看个什么劲!”失了耐心的宋意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踢翻了火炉,顿时火花四处飞溅。
    下属赶紧上前收拾,却发现那老太太两眼一翻,竟当场晕厥过去,于是立刻察看,幸而人只是受惊过度,并无大碍。
    “副阁主,还要接着审吗?”“先带下去,等醒了再给点饭食……其它的,明天再说。”宋意吩咐完,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太难了……他真的太难了……这个不能动那个碰不得,一个个就知道在他头上撒泼。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次日的审讯依然毫无进展,老太太一口咬定自己没见过画像上的人,也说不出黑风寨的具体位置,弄得宋意他们十分挫败,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向蓟城请示。
    很快,蓟城来信了,太子丹表示待处理完手头事务便会动身,让临淄阁的人手先押送这老太婆前往燕赵边境,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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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命令的当天,宋意带上了阁内所有得力下属自即墨启程,当然,秦舞阳也跟着去了。
    那一老一小肯定是骑不了马的,临淄阁的人只好为她们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其余阁众则依旧轻装骑行,又唯恐老太太体弱多病,耽误行程,故而不得已在野外过夜的时候,精细的吃食和厚实的被褥也是尽祖孙俩先吃先用。即便如此,一行人亦是经过半个多月的跋山涉水才到达了燕赵两国的交界处。
    一到目的地,秦舞阳便一面指挥宋意将老太太拖出来指路,一面吩咐剩下的人去周边沿途打探。
    然而老太太只依稀记得当时遭遇山匪袭击的地点,其它的一概不知。
    秦舞阳坚持认为对方在耍花腔,几次三番要对其小孙女下狠手,老太太的哭喊声震天响。宋意忙着两边灭火,焦头烂额。
    在他的软硬兼施下,老人家好不容易愿意配合他们试着找找,谁知她一会儿指这边,一会儿又指那边,一连几日,临淄阁众人疲于奔走,苦不堪言。
    秦舞阳却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势,在一旁站着指手画脚,对宋意的手下更是动辄责骂。
    宋副阁主尚且能够忍气吞声,可并不表示他的手下们对秦舞阳这副人五人六的做派忍得下去。
    “秦大人,大家伙儿已经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就算我们几个忍得了,万一这老太婆累病了或是有个三长两短,之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么?”
    “是啊,不如就在此处安营扎寨,静候主上前来……”
    秦舞阳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连个土匪窝都找不到,黄金台养你们何用?总不能你们宋副阁主在这歇脚喝茶,却让主上亲自去找吧?”
    他这话不仅难听,而且明摆着不把临淄阁放在眼里,宋意的两名下属当即霍然起身。
    “怎么,莫非诸位对秦某有所不满?又或者,对主上不满?”
    秦舞阳话音刚落,宋意站出来一拱手,勉强打圆场道:“秦大人息怒,我的属下心直口快了些,但绝无对您和主上不敬的意思,只因这一带群山环绕,想要找人确实是难上加难。何况刚刚打探来的消息您也知道,这方圆百里内光是叫做黑风寨的土匪窝少说也有六七个,且皆隐藏于深山老林之中,一个一个找只怕要费些时日。”
    “主上的耐心有限,还望宋副阁主抓紧时间。”秦舞阳一脸不屑地撂下这句,随即转身离去。
    见他走远,其中一个下属终于忍不住咬牙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仗着自己是主上的暗卫便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算什么本事!还妄想和荆轲比?哼,我看他这辈子连荆轲的边儿都沾不上!”
    “你也说了是狗仗人势,咱们又何必跟一只狗斤斤计较?!”望着秦舞阳走远的背影,宋意的眼里渐渐弥漫上彻骨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