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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仿佛吞了一口沙子卡在喉头,带着风过残枝枯叶的凄清,沙哑低沉的仿佛老妪。
“你怎么还舍得叫我活着?”
江无渡却只是低着头看她,半晌,小心翼翼地抬手轻轻碰一碰她的眉眼。
江忱死过这一次,洒脱许多。
任他冰凉的指尖抚过眉骨,露出残忍的微笑来:“小叔叔,为什么不杀我,我把你毁成了这个样子,无论你是不是皇帝,我都很该死。”
江无渡却只回答说:“谢氏的族老一齐递了请罪的折子给我,说谢琅不肖,已把他除名族谱,一任我处置,他父亲也递了辞呈和请罪的折子上来,说有此不肖儿,万死难辞其咎。”
“只是让我看在他年纪尚幼的份上,请我饶他一命,又说愿意代他受过,无外乎拿他麾下将士朝我施压,要我轻放他。”
江忱默然地点了点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江无渡眉眼间带着点怒气,却终究不忍心冲眼下的她发火,只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卑微至极的话来:“江忱,你不问问我这些天是怎么过的,好歹也问问他是怎么过的。”
他那么辛苦地搜肠刮肚,要替江忱找一个在这世间活下去的理由或是寄托。
第二十一章
可江忱只是笑。
“不好,那样你会不高兴的。”她拿手指摸江无渡的眉眼,“皇叔,你好喜欢我啊,那么那么喜欢我。”
她说着这样情意绵绵的话,眉梢眼角却一点波澜都不兴。
她不在意谢琅,仿佛也不在意江无渡和她自己的生死了。她是决定了要去死的人,只是临了临了,被江无渡重新拉了回来。
江无渡有些手足无措,只觉得那份绝望从江忱指尖递到他心里去了,在他心头那一片狼藉里落满了皑皑的雪。
他出生就没了母亲,被父亲匆匆宠爱过几年后,便成了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
先帝多疑好猜忌,江忱身边伺候的老嬷嬷都知道他生计艰难。
——他出生时身子弱,被老皇帝养了好久才养回来,然后江忱的父亲登了基,一碗碗名为滋补实为亏补的苦药灌下来,若非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呵护着,或许也就名正言顺地夭折在了某个年岁。
再后来他身边就有了江忱,两个人之间亲密无间地相处了十四年。
江无渡说西疆是活人坟,其实对他而言,这深宫也不输几分。
这层层宫墙吞吃了他未曾谋面的母亲,又要把他也埋葬进去。只有江忱是这坟墓里的一丝鲜活气,一道亮堂堂的光。
他出生后见过的都是在这宫中被打磨得圆滑的世人,只有那个新出生的小公主柔软而干净,有一双明亮温软的眼睛,会叫他“小叔叔”,又会在无人僻静处轻轻喊他“江无恙”。
后来……
江忱那一夜坐在他腿上,声嘶力竭地说他们没有以后。
但江无渡曾想过他们的以后。
他想过带她去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不必再在这宫城里困住一生,更不必顶着众人的目光站在孤寒高位。
一旦有了打算与图谋,也就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无能无力,也就算是有所求。
那是十七岁的江无渡第一次在活命之外,有了别的企图。
只是他们果然没有以后。
江无渡赖以支撑的那一束光那一丝鲜活气,最后亲自把他推到深渊里头去。
温柔又决绝。
他们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江无渡想不明白。
江忱笑着看他,眼里都是破碎的星星。
“小叔叔,小叔叔。”
她说:“我也很喜欢小叔叔,我说我以为我还会喜欢上别的人,不是的,小叔叔走后,我再也没有喜欢过别的人,我本来以为我喜欢小叔叔是因为年少相伴的情谊,换上一个人大约也没什么差别,后来才晓得不是的,我再没有年少时那样的日子了,也再没遇上愿意心甘情愿和他同路而行的人了。”
“兜兜转转见过那么多人,可还是最想和你在一起。”
她的声音依旧嘶哑,说起话来还忍不住要咳上一咳,最后说到力竭,白如纸的脸上满是冷汗,却还要用轻轻的声音讲:“如果你不是那样子回来的,就好了。”
江忱说完这话就又昏睡过去,这样一睡几乎又是一旬过去。
江无渡守在她床边许久,最后自己几乎熬出病来,撑着不眠不休的身子去处理政事,雷厉风行的姿态狠绝得朝堂为之肃穆,连春日景色都萧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