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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桃花的毒蛇,要将他的鲜血都榨干,一滴不剩。将桃花榨成枯萎的灰烬,被当年少年亲手斩过的春风吹散才好。
那是从仙道上堕入魔路的人都会有的印记。纹印生在他们双眼边,无论此生之后再遇见什么,都会跟随他们一生。
肮脏刻在了他们的骨血里。
安兮臣望着天空,突然开口问他:“你怎么还回来?”
乔兮水在原地愣了一下,道:“我不能回来么?”
“……也不是。”安兮臣收回目光,不再盯着天上,改看着他,道,“一般没人乐意再回来找我的。被我逼着跟着我的人,能跑的绝对不回来。”
“啊,你没逼我啊。”乔兮水挠了挠脸,笑了笑道,“不是我死皮赖脸非要跟你来的吗?”
“……”安兮臣一阵无言,抿了抿嘴唇,最后只叹了口气,伸出手无力地挥了挥,沙哑声音轻的被吹散在风里:“随你便吧,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乔兮水得了令,干脆笑嘻嘻的应着又死皮赖脸的蹭过去好几步,道,“师兄师兄,我师姐睡我房间去了。”
“所以呢?”
“我今晚没地方睡了。”
“……所以呢??”
“你陪我一晚呗。”
安兮臣:“……”
他沉默良久,一双倦眼费力的抬起,看了一眼双眼发光的盯着他的乔兮水,慵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乔兮水歪了歪脑袋:“什么?”
“你,一个清风门的正门君子。”安兮臣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声音嘟嘟囔囔的发着哑,“我,魔修,脏的要死,欺师灭祖屠杀同门,你要我陪你,就跟要在垃圾堆里过夜一样。”
“你怎么说话呢。”乔兮水道,“怎么这么说自己的。不知道莫要妄自菲薄引喻失义吗?怎么当的清风门大师兄?”
“……我……”
——他突然说不出什么来。
很少有人——大概是从没有人愿意夸奖他。林泓衣也好同门袍泽也罢,每个人所做的都是踩着他的头,把他踩得越来越低微。
最后踩进了深渊,逼他发疯。
所以他甚至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应当说些什么好。他看惯了黑暗,能在积销毁骨的流言蜚语众口悠悠里走出来,能靠剑把自己护在角落里不受伤害。
他为了保护自己高高筑起了城墙,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人若无其事的登门叩响门铃。
一头在黑暗里栖息的野兽看似无人能敌,然而一点点微弱萤火就足够轻易将其烫伤。
乔兮水突然说:“伸手。”
安兮臣愣了一下,木讷的伸出了手。
乔兮水从怀里掏出几颗梨花糖来,细细的剥开糖纸,放到了他手上。
“梨花糖,败火的。”他说,“你说话总是哑的,抽花烟抽多了吧?我知道那东西抽起来爽,那你也不能跟自己有仇似的瞎抽。”
安兮臣僵住了。仿佛有谁扼住了他的咽喉,使他连呼吸都不甚顺畅起来。
他手上的几颗浅黄色的糖晶莹剔透,是会将他烫伤的微弱萤火。
“抽烟抽多了,嗓子会不舒服的。”他说,“你嗓子就不太舒服吧?多喝点梨汤吧,我教你做,实在不行,我给你做?”
他早已死寂的心中,忽的猛然跳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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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你给我做东西,让姓方的知道了,你还活不活了?”
乔兮水明白他在说方兮鸣,剩下的话一下子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方兮鸣这人为人坚决果断,爱憎分明。因为亲眼看见安兮臣噙着笑将林泓衣抽皮扒骨,导致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嫉恶如仇到了偏执的地步。
这些阴影倒是后来渐渐被池兮空用爱感化了,但是现在估计正是鼎盛期。他对魔修相关的事情恨得牙痒痒,对安兮臣更是憎恨入了骨,拔都拔不出来。
若让方兮鸣知道自己对安兮臣好,估计脑袋都会被他拧下来。
安兮臣见乔兮水不说话便笑了。
他将手里的梨花糖吞药似的生吞了下去,丝丝甜味在喉间如流星般一划而过。梨花糖是清凉的甜味,但安兮臣却觉得糖块在嘴里烫得厉害。
他此生都没受过别人的好,这一年里更是堕在深渊里沉沉浮浮,周身连块能抓着的浮木都没有。
既然没有浮木,安兮臣自己就成了一块浮木。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沉浮,每日自暴自弃的发疯。反正没人需要他。他一直都这么想着,撑过了这一年——无所谓了,没人期待我活着。
如今这几块糖却像划过浮木的星火。虽及时止住了腥甜的星火去燎原,但浮木上却被燎出了焦黑的痕迹。
安兮臣听见乔兮水问他:“甜吗?”
“不甜。”他说,“苦死了。”
“放屁,你吃糖跟吃药似的,能尝出味来才怪。吃个糖而已,又不是逼你喝毒药,那么急做什么。”
“……没区别。”
乔兮水正还要再给他掏些糖出来请他细尝。闻言却一愣,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什么?”
“……没什么。”
安兮臣说罢,抿了抿嘴角。转过头去看着乔兮水,眼中复杂情愫痛苦相互交错,两池血海绞成翻涌的无边苦海。
乔兮水被他的眼神吓得愣住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安兮臣见他眼神惊异,又强撑着笑了笑,垂下眸去,不知在想什么。而后又抬起头,看着今夜无星也无月的苍穹。
他袖中窜出丝缕魔气,遵从主人命令,冲向乔兮水那边。
——明月已经升的很高了。
乔兮水那头咚的一声,安兮臣看了一眼,他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在夜色下睡得死沉死沉,恐怕第二天得日上三竿才能起来了。
只有四周寂静下来的时候,安兮臣才能松口气。
这些年都是这样。他孤独惯了,凭空突然冒出一个人来给他糖为他烦恼,单是受宠若惊早已形容不来。
——对,“凭空突然冒出”的人。
他知道这不是乔兮水,乔兮水在那天死了。
被他亲手杀的。
不知怎么就莫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