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格外寒冷。
    不过十一月末，a市就下了好几场大雪。
    视野所及尽是白茫茫的一片，道路两旁变幻的霓虹灯光在纯白雪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
    夜色中，黑色轿车平稳地驶达终点。
    陆岘和宋珏相继下车。
    由于新政策的出台，先前陆氏和锐云合作的项目在手续办理上被有关部门一路大开绿灯，如今倒是开展得如火如荼。
    因而，顾云汀亲自打电话来的晚饭邀约，陆岘思索片刻，还是摈弃了那一点微妙的情绪，很快给予了肯定回复。
    电梯门在眼前阖上。
    宋珏侧过脸，看了看男人的脸色。
    得知顾云汀的邀请时他就感觉要遭，何况对方还特意在电话中和陆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毫不吝啬地大夸特夸。
    若是陆岘并不知道先前顾云汀的表白倒也好说，不过就是普通合作伙伴的欣赏，但是现在……
    宋珏记得上一次自己差一点被陆岘拱手让人，这一路上连呼吸都放得轻缓，更不敢多问，但是到了这里，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
    宋珏轻声喊，“陆叔叔。”
    陆岘侧眼看他。
    宋珏仔细揣摩着他的神色，但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看着他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和顾总联系过了，之前拒绝得也很明确，这几次偶尔见面是公事公办，都有很多人在场。”
    陆岘淡淡地打量着他，似乎在质疑这番话的可信度。
    青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陆岘低声问，“你紧张什么？”
    这一句话让宋珏手心冒汗，心跳如擂鼓，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辩解。
    他张了张口，却忽然捕捉到男人眼里细微的笑意，青年不由松了口气，斜了男人一眼，不满地说，“还不是怕您不信吗？”
    陆岘挑了挑眉，“我为什么不信？”
    宋珏卡壳了。
    方才扑腾起来的小火苗一下子灭了，他的眼睫颤动了两下，低下头小声道，“因为我之前撒了谎。”
    这时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陆岘没有回应，也没再看他，径直走出了电梯。
    宋珏心生忐忑，连忙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他穿着浅灰格纹西装，身姿笔挺，面容沉稳，旁人看到只会称赞一句年少有为，却不知道这看起来精英模样的青年，时不时就会偷瞄一眼身前男人的侧脸。
    直到两人走过长长的走廊，见到顾云汀的那一刻，陆岘也没给他一个眼神。
    宋珏不禁有点心慌，尽管他知道陆岘应该不会为这个不高兴，但是男人的态度又仿佛在驳斥着这个认知，他想不明白，连带着吃饭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顾云汀几次把话题引到他的身上，也被他寥寥几句敷衍了过去。
    又一次被宋珏几句话把天聊死，顾云汀开了句玩笑，“小宋今天怎么了？看着不太有精神，是被陆总累坏了吗？”
    宋珏淡然道，“顾总说笑了。”
    顾云汀故意板起脸，“我都讲过好几次了，我们同辈相交，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宋珏摇了摇头，“这不合礼数。顾总是业界前辈，直呼姓名未免太不尊重。”
    顾云汀吃了个软钉子，只好暂时作罢，他看向一旁正坐的陆岘，笑着问，“陆总培养的好儿郎，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一家的小子？”
    这一句话说的十分耐人寻味。
    陆岘眯了眯眼，平静地问，“顾总有想法？”
    顾云汀感慨地说，“实不相瞒，我很喜欢小宋，况且锐云和陆氏又是长期合作伙伴，如此还可以强强联手。”
    陆岘神色微冷，看向顾云汀的眼底带着冰凉的审视，他冷淡地说，“顾总想必十分明白，以陆氏如今的地位，并不需要牺牲小辈的婚姻来获取利益。”
    顾云汀摆了摆手，微笑着说，“这些利益不过是锦上添花，我是真心喜欢小宋，也希望陆总给我一个机会。”
    “不可能！”宋珏忽然打断。
    他的语速又急又快，全不复方才说话时的淡然，“顾总，有些话之前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我想并不需要再重复一遍。”
    顾云汀不以为意地笑笑，如同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拒绝我的理由是你已经有了恋人，怎么可能？我从没见过你对任何人表示出不一般的亲近，这不过是你的推辞罢了。”
    “怎么不可能？”宋珏反问，“只是你没有见过，并不代表他不存在。”
    顾云汀只以为他在狡辩，他好整以暇地问，“那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宋珏不由沉默。
    他不知道陆岘愿不愿意把这段关系公开，但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前，他不敢擅作主张。
    冷却的沉默中，顾云汀刚要开口，就听见一道冷漠的嗓音响起。
    “是我。”
    空气突然安静。
    顾云汀满脸惊讶，难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不敢相信地望着陆岘。
    若不是刚才那一声犹在耳边回旋，他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的幻听。
    宋珏和陆岘，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他们怎么可能？
    顾云汀毕竟在a市沉浮多年，对陆岘的私生活也算是有所耳闻，所以他更加无法相信宋珏会选择他。
    青年对他的示好充耳不闻，却愿意成为森林里的一棵树吗？
    他怀疑的目光投向宋珏。
    宋珏却没有看他。
    他看着陆岘，心里仿佛有什么满得要溢出来，嘴角的弧度愈发张扬。
    顾云汀看到他毫不掩饰的甜蜜笑容，心不禁一沉，他尽量缓和地说，“恕我直言，陆总的情人向来只多不少。”
    这句话却触到了宋珏的底线。
    他的目光骤然冷却，看向顾云汀的眼里是尖锐的敌意，“这些与顾总无关。”
    顾云汀一怔，却说不出话来。
    宋珏在他面前一向冷静而沉稳，不似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交谈起来常常会让人遗忘他的年龄。但是与此同时，他缺乏情绪波动，如同一个完美的机器人，每一步都按照程序循规蹈矩，没有半点多余的情感。
    这一点让他十分欣赏，又难免遗憾。
    可是今天他却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宋珏。
    他冲动，锐利，张扬，容不得旁人说一句陆岘的是非，也可以因为陆岘的一句话敛去浑身的锋芒。
    顾云汀微微合拢了双眼，按耐下心底的失落和叹息。
    他朝陆岘举起酒杯，赔罪道，“是我想左了，今夜之事，还希望两位不要介怀。”
    陆岘微微颔首，饮下了杯中的酒。
    回去的路上，宋珏牵着陆岘的手，眼里的浓郁笑意怎样都遮掩不住，连司机都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多看了他一眼。
    陆岘道，“今天你太过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