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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占一时的上风又能如何?
    只不过裴铮没想到会再次遇到柚柚,他对这种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公主不喜欢也不讨厌,有人能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挺好,世上总不能全是他这种阴暗的人,对于柚柚给的糖,裴铮并没有吃,但也没有丢。
    没有接受过善意的人,即便是对于施舍,也是不舍得糟践的。
    他很少吃甜的,更别提是外面卖的糖果,因为没有钱买,就连小学跟初中也是靠着义务教育读完,平时的生活全靠自己打点零工扒拉破烂卖钱,母亲疯疯癫癫,裴铮除了要养活自己,还要照顾时常发疯对他非打即骂的母亲。
    在偏僻保守的小镇,十几年前,一个单身却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会承受怎样的风言风语,从裴铮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别人口中的野种,学校里的同学骂他时,会说从父母口中听到的话,“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可能是你亲爸”,小孩子最天真,也最残忍,最会伤人。
    裴铮也不是没有反抗过,有时候被欺负的狠了,他也会还手,但还手的代价是什么呢?
    别人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他,母亲精神状态不稳定,又没有别的依靠,其他小孩的家长找上门,能抓着他的头往墙上撞,反正也没人会为他撑腰,没人会替他出头,不管是不是裴铮的错,不管是谁先出口伤人,总之裴铮都要承受最后的代价。
    面对来找茬的人畏缩怯懦的母亲,会摁着裴铮的头逼着他下跪跟人家磕头道歉,会在那些人离开后毒打他,骂他为什么要活着。
    她根本就不想把他生下来,只是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也没钱打胎,她常说裴铮是天生的下贱命,不然怎么能好端端活到现在也不死?
    她时常咒骂他,希望他去死,她不管他,自己过得快活就成,一开始她还有些矜持,到了后来活不下去,又被人骂婊|子,干脆真的当了婊|子,做起皮肉生意,赚个三十五十,买了饭吃,偶尔施舍给裴铮几块钱,有人上门的时候,大半夜也能把裴铮赶到门外,等办完事再叫他进来清理打扫。
    一个女人的堕落,就是这么简单。
    她对旁人唯唯诺诺,却将所有的负面情绪与怨恨都发泄在裴铮身上,裴铮的书本常常被人撕烂,卷子上出现“婊|子养的狗|杂|种”更是常态,他渐渐学会了不反抗,欺负他的人便没了乐趣,被骂又不会少块肉,不知羞耻又能怎样?
    还不是要吃饭喝水呼吸,还不是要活下去?
    她越咒他死,裴铮越不想死。
    但她终究是先死了。
    就死在那张她跟无数男人躺过的床上,头发不知多久没洗,精神好的时候做生意,精神不好了在家发疯,虽然不体面,可当初能叫裴洪生看上,又使手段得到,自然是生得貌美,又要价便宜,男人哪有那么挑。
    便是被家里女人抓到了,也能全赖到这疯子身上,几乎是臭名昭著。
    母亲死了,裴铮也很平静,他没什么钱,本来不打算读书了,却有从帝都来的人找到他,豪车停在破旧的巷子口,引来左邻右舍围观,知道他爸是帝都的有钱人,一瞬间所有人都换了副面孔。
    裴铮见惯了人情冷暖,再没有什么能打动他。
    因为家贫,自然没钱买糖吃,记忆中曾用指头沾了一点白糖塞进嘴里,很甜很甜,之后吃糖的次数屈指可数,被带回裴家改了姓之后,想吃糖自然不算问题,可裴铮从不去吃,他喜欢回味幼时舔到的那一点点甜,一旦吃了,便可能不甜了。
    柚柚好歹有人爱,裴铮无人爱,也不爱人。
    裴铮天生下贱,该叫人踩在脚底当作烂泥,他惟独不信这个命。
    但柚柚给的那颗糖,包装精美,粉嫩嫩的糖纸,光是看着就叫人觉得很好吃、很甜。裴铮把这颗糖放在了枕头下面,并没有吃,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有哪里能叫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注意,几次三番为自己解围,连她哥哥都爱屋及乌。
    少年人的心里燃烧着一团火,这火终将烧死他人,也让他自焚。
    裴铮回家晚了,虽然他是准时准点回家,但家中的司机并没有等他,时常不来,这是来自裴太太的示意,想当然面对这个私生子,裴太太是怎样的心情,裴铮自己一人走回家的次数不少,有时回来家门紧闭,他在门口也能窝一夜。
    不过这种情况只出现一次,裴太太将他关在门口,次日裴洪生回来大怒,夫妻俩大吵一架后,便再没有过这样的事。
    见裴铮回来,裴太太冷哼一声,她永远瞧不上这个野种。
    裴家佣人自然也不敢对裴铮献殷勤,谁会愿意接近这样一个人呢?他冷漠的就像是一块石头,永远都捂不热,何必上赶着讨好,倒不如讨好太太,私底下为难为难裴铮,好歹能多拿点好处。
    反正这个野种也不会告状。
    第64章
    裴铮长得很像裴洪生, 但却比裴洪生更加英俊好看,这其中大部分是他母亲的功劳,眉眼自带矜贵的傲气, 即便低眉顺眼也掩饰不住天生气质,裴太太每每瞧见这张脸, 便想起丈夫数十年如一日的出轨,如今裴洪生出了意外, 倒是本分许多,至少不再有那样多的长头发口红印来惹她生气。
    其他的私生女可以眼不见为净, 然而裴铮是儿子, 便日日夜夜在裴太太面前晃悠, 每见他一次, 裴太太心中便生出怨恨,她知道这小狼崽子必定是养不熟的, 当初她把那小贱人赶回老家, 可没少用手段,裴铮若是得势,指不定要怎样报复。
    只是裴洪生不能生了, 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裴太太也不敢贸然对裴铮下手, 因此对于裴成志的小动作, 她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做没看见。
    “一点家教都没有, 看到人不知道问候吗?”
    裴铮踏上楼梯的脚步停下来,平静地给予问候:“太太, 晚上好。”
    裴太太看到他这副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冷哼一声, 权当没看见裴铮,裴铮并未在意,裴洪生却放下手中咖啡杯:“裴铮,来一下书房。”
    裴铮进了书房,裴洪生难得和颜悦色:“坐。”
    他看着这个已经十七岁的儿子,虽然会的东西不多,但肯努力,脑子又足够聪明,除了对他这个父亲不够忠诚之外几乎没有缺点,不过裴洪生也能理解,毕竟当初他跟裴铮母亲闹得不愉快,裴铮心里对自己有怨气也很正常。
    他之所以放任裴成志对付裴铮,也有些逼他的意味在里头,裴铮吃足了苦头,只能朝他求救,可叫人没想到,裴铮倔强得很,从始至终不肯开口,原以为要一直忍下去,不曾想裴洪生却接到了宋季同的电话。
    原本裴洪生还打算再看看裴铮能跟自己犟到什么时候呢。
    裴铮安静坐下,目光淡漠,与裴洪生对视。裴洪生这人虽然不怎么着调,但也不是全然没本事,个人品行跟他的能力完全没关系,别看裴成志嚣张,却也怕这个成日笑眯眯的二叔,裴铮却从来不怕,哪怕是第一次进入这样豪华的别墅,见到亲生父亲,他都没有过什么表情,自然也谈不上什么父子之爱了。
    裴洪生视他为工具,难道他就当裴洪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到帝都这么久了,还习惯吗?”
    裴铮回答道:“还可以。”
    “我平时很忙,难免有些地方顾不上你,你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裴洪生叮嘱,一派慈父模样,仿佛彼此之间根本没有分开十七年,他们也不是在几个月前才第一次见面。“听说你在学校里跟宋家人走得很近?”
    裴铮立时明白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他拿不准裴洪生想要问什么,因此回答相对保守:“不认识。”
    裴洪生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不禁笑起来:“你不认识,宋季同会打电话给我?”
    裴铮甚至都不知道宋季同是谁,他在被接回裴家后,裴洪生随口吩咐裴太太一句照顾他的日常,按理说来往的家族都该叫他认识,可裴太太怎么可能真心教他?裴铮在小镇长大,除了学习别的都不会,礼仪、特长要啥没啥,裴太太连给他安排都没有!
    裴铮并非坐以待毙之人,裴成志对宋星延的忌惮有目共睹,即便他不问,也能从旁人口中或是学校论坛得知宋星延是谁,能让裴成志害怕,想必宋家不比裴家差,只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裴洪生又道:“宋季同的两儿一女跟你同校,长子叫宋星延,次子宋清鹤,上回你受伤,便是这兄妹三人送你去的医院。”
    裴铮面无表情,裴洪生继续道:“我们家虽然也不差,可比起宋家来还是逊色几分,你要是能跟宋家人打好关系,自然对你没有坏处。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你最有利,这些我相信不必教,你就能明白。从今以后你不用再担心你堂哥欺负你,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找我。”
    这番话说得十分慈爱,倒真有几分当爹的感觉,只可惜裴铮早知他是什么样的人,并不上当,面上也没有感动,应了一声。
    裴洪生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虽然宋家一直隐瞒,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家那小姑娘也是不久前才找回来的,性子天真又怕生,她如果对你另眼相待,你该把握好机会,宋家人对她视如珍宝,你很聪明,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裴铮听了他的话,却又想起柚柚,她看起来分明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不久前才找回来”,是什么意思?
    他自幼过得不好,却从未期盼别人也如自己一样过得不好,这世间的幸福人能多一个就算一个,只要不来招惹他,他不眼馋也不嫉妒。
    “说起来他们还救了你,于情于理,这份情都得记着,我已经跟宋季同说要带你登门拜访,这个周末你记得准备准备,别再把身上弄出伤来。”
    在裴洪生口中,裴铮身上那些伤,都是他自己“不小心弄的”。
    这副汲汲营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姿态,哪怕穿着精致昂贵的手工成衣,面容保养得宜,英俊出众,能令许多女人心动,浑身气势非凡,在裴铮看来,仍然如同围绕蜜桃打转的苍蝇般丑陋。
    他没有说话,毕竟裴洪生也不需要他给出意见,他只要听话本分做一个好儿子便成了。
    宋季同万万没想到裴洪生打蛇随棍上,顺势提出要带裴铮来道谢,他有心拒绝,又想起系统所说裴铮对柚柚的诸多帮助,上辈子没找到柚柚回家,所幸还有一些人愿意对她释放善意,哪怕那是上辈子的事,宋家人也要报答。
    于是跟裴洪生通电话时便暂停片刻,问了柚柚的意见。
    柚柚答应了,他才首肯。
    家里难得来客人,到了周日,柚柚一大早便起了床,换了衣服下楼,吃过早餐后,裴洪生父子便来了,手中还带着礼品,柚柚对礼物没什么兴趣,一双眼睛只盯着裴铮看,裴铮见宋家这样多的人,心里也已做好了要受屈辱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并未被看轻,他们也没有因他私生子的身份露出鄙夷,甚至对他很是亲切。
    裴铮见多了那些一得知他是私生子便立刻划清界限,还要落井下石的人,尤其是如裴成志那般自诩出身不凡的,与他这样的人简直云泥之别,十分瞧不起,仿佛多跟他说一句话都是脏了自己,而他这样的私生子出现后居然还要抢走本属于裴成志的家产,裴成志怎么能忍?大概是丢到马路上,也不愿意拱手让给裴铮。
    他始终保持着安静温顺的姿态,柚柚坐在爸爸身边,紧紧地靠着,整个小身子都要巴在宋季同身上,这是面对陌生人时的反应,她对裴铮友好,可不代表对裴洪生也是。
    宋季同感受到女儿对自己浓浓的依赖,心里爽得不行,还要假模假样介绍:“柚柚,这是裴叔叔,这是裴叔叔的儿子,裴铮,你见过的对不对?”
    柚柚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裴洪生注意到这小姑娘一直盯着他儿子看,心里很是满意,别的不说,裴铮这皮相长得是真好,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初他也是靠脸获得了裴太太的青睐,两家结合后,事业才更上一层楼。
    裴铮已经从裴洪生那里得知柚柚今年十五岁,也不是从小一帆风顺,不知是从哪里找回来的,但看她十五岁还一副小孩子长不大的模样,想必之前的日子并不好过。
    裴洪生在说柚柚已经十五岁时,脸上全是笑,十五岁不小了,就柚柚这样,看着就不大正常,以后给她找丈夫,少不得宋家人要费心,而且宋家现在可是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都给了柚柚,柚柚代表了什么?得到她,就能得到半个宋家!更别提还有虞家那二老的人脉名声,便是柚柚不能带出门又怎样?结婚归结婚,有喜欢的,养在外头也就是了。
    他毫无心虚地将这些话说给裴铮,一副算计的嘴脸在裴铮面前毫不掩饰。
    裴铮见柚柚一直盯着自己看,他本来想装作没感觉到,但裴洪生让他打招呼,他便温顺道:“宋叔叔好。”
    对柚柚却是只字不提。
    裴洪生觉得他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样好的机会都不知把握,于是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裴铮恍若未觉,安静地坐着,宋季同与裴洪生说着话,柚柚依偎在爸爸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宋季同也任由她抱,和裴洪生说话时还不忘低头查看女儿的情绪,时不时摸摸头安抚她,因此柚柚并没有因为裴洪生是个陌生人,且入侵了自己的家而感到不适。
    裴铮觉得很奇怪。
    他从未见过有一户人家是这样相处的。
    但凡是年轻一辈与老一辈住在一起,必定要有摩擦,婆媳争斗,兄弟阋墙,因着一点蝇头小利便闹得不可开交,若是不提及钱还好,一旦与钱有关,是父子反目夫妻分崩,人人只认一个利字,终日吵闹争斗,没有一时安宁,即便表面看起来和谐,内里也是风起云涌。
    他现在与裴洪生还有裴太太一起住,虽然屋檐下只三人,却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还要维持表面和平,这宋家里里外外住了这样多的人,气氛却这样平和。
    完全不是装出来的,就是那种由内而发的团结、友善、幸福。
    裴铮在市井长大,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家,再好的一家人都有小心思,有闹脾气的时候。等他回到裴家,更是一片勾心斗角,从不消停,血缘在他看来是再薄弱不过的关系。可这一家人都很奇怪,奇怪到裴铮无法用自己所理解的想法来解释。
    柚柚期待地看着裴铮,结果裴铮却没同自己打招呼,她有些失落,毕竟对柚柚而言,裴铮是她认识的人,只是如今的裴铮又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哪里知道柚柚是谁?只觉得她是个被娇惯的小公主,是自己无法触及的存在,何必与人来往?
    女儿可怜巴巴把小脸蛋贴在自己肩头,宋季同心都要疼碎了,他自然不会觉得柚柚不问候裴洪生父子不礼貌,只觉得裴铮这小子不识抬举实在可恨,摸了摸柚柚的脸,冲裴洪生微笑:“孩子们让他们自个儿玩吧,咱俩到书房聊聊?下个月政府准备开发的那块地……”
    裴洪生立时便抛下了裴铮,与宋季同去了书房,宋季同临去前捏捏柚柚的脸:“爸爸很快就回来。”
    爸爸走了,柚柚眨巴着大眼睛,裴洪生不在,她更不怕人,而且哥哥弟弟又靠了过来,外婆端了果盘,颜颜在她脚下抬起一张大脸,万分期待地看着红苹果,柚柚先喂给它一块,然后看着裴铮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铮愣是从她那眼神中看出一股让他也吃苹果的意味……
    柚柚不会与人相处,宋星延宋清鹤便替她来,对裴铮的态度十分友好,就连边上悠然自得下棋顺便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位老头儿,对裴铮也只有善意,更别提上了年纪后愈发喜欢热闹的老太太们了,总之在宋家,裴铮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他从未在这样的环境里待过,硬如磐石的心肠都要因此受到冲击,手里被塞了一瓣剥好的柚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天可怜见,裴铮居然知道“尴尬”是种什么感觉了!
    什么叫度日如年?这就叫度日如年,裴铮宁可跟裴太太相处相看两相厌,都不想在宋家待。
    太难受了,这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只要他足够狠心,足够努力,他想要的就都能得到,那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早晚有一日,曾经欺辱他的人都会跪在他脚下摇尾乞怜,他倒也不需要别人瞧得起他,只要别人怕他,最好是听到他的名字便瑟瑟发抖,担惊受怕不知他哪一日便会出手报复,可柚柚,柚柚太不一样了。
    冤有头债有主,裴铮着实不懂自己到底有哪里值得这位小公主青睐,要给予他这一丝体面。
    好在这度秒如年的感觉总算是过了去,裴洪生与宋季同从书房出来时面上带笑,显然得到了什么让他满意的东西,宋季同又不是傻子,平白将好处推出去,可裴洪生有什么值得宋家图谋?难道就是因为小公主对自己另眼相待,宋家人便愿意为她付出这样大的利益?
    裴铮无法理解这种情感,也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情感。
    但他走的时候,柚柚朝他笑了。
    他几乎是狼狈地移开视线,头一回觉得自己宛如丧家之犬,耳边传来的裴洪生的训斥与叮嘱,似乎都不如柚柚那一个笑容来得难熬。
    不要对他笑。
    见人都走了,柚柚还意犹未尽,宋季同忍不住酸起来:“爸爸为你都做了这么多,怎么不看你这么舍不得爸爸?”
    来人了,就紧紧偎着他,好像爸爸对她多重要、多有安全感一样,平时他上班出门的时候怎么头都不抬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