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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早已甩给了两个姨娘。
出了城门没多久,便见一群群流民挤挤挨挨,在郊外的山脚下安扎了破败的篷布,暂时落了脚。
今岁翼州蝗灾,颗粒无收,食不果腹的百姓流离失所,竟撞来了盛京,寻一份活路。
这京中本该是守备森严之处,那新帝却并不下命驱赶,眼瞧着朝中吵翻了天,只一副悲悯神色,迟迟不下定夺。
林氏放慢了马速,瞧着一群半大孩子,衣衫褴褛,正从狗嘴里抢食。
她目露不忍,掏出几枚金叶子,弯腰抛了过去。
直起身来时,手一扬,不甚碰到了锥帽,那锥帽一歪,勾了发髻上的碧玉簪子,那簪子便叮咚一声落了地。
林氏正了正薄纱锥帽,还未伸手去捡,斜刺里冲出来一名妇人,抢了簪子,紧紧捂在了胸前,对着林氏咚咚的磕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小女的病算是有救了。”
林氏顿了顿,看清她手里的物什后,着急道:“拿来,那可不是给你的。”
她说着去身上摸银子,却一个子儿也无,只好强硬的伸手去要。
“贵人发发善心,救救小女吧,再没钱抓药,她怕是熬不过这几日了。”
这妇人蓬头垢面,只剩了一把骨头,磕的额上沁出了血,和着面上的泪,模糊了容貌,看的人好不落忍。
她身后一个姑娘靠在柳树上,微闭着眼,灰败的脸上摸了一层尘土,也瞧不清面貌。
周边围了一堆流民,因着相似的境遇,深切的感知这对母女的苦楚,又对这些跋扈的贵人有天然的抵触,纷纷指责这打马而来的贵妇。
“她都这样了,贵人您便赏她吧,也算积点阴德。”
“是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必如此逼迫。”
“我们这些人命贱啊,一条人命,抵不过权贵发上的一根簪子。”
这讨伐声越演越烈,嗡嗡的,吵的林氏脑壳疼,一马鞭抽在了路边杨树上,扬起脸,喊道:“我自己的东西,还轮不到你们说了算,拿来!”
媚生一惊,感觉有些不妙。
她这个二娘,凭白长了一副张扬爽利样,其实最是嘴笨,弯弯绕绕学不来,张嘴就是怼。
她晓得,依着二娘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若这不是琳姐儿的遗物,怕是早送出去了。
林氏原有个小女儿,唤琳姐儿,长到五岁,便夭折了,此后她再未说起过这孩子,却日日戴着那簪子。
媚生勒紧了缰绳,遍身一寻,也没见个银钱,只好摘下头上的镂金簪,准备去换那妇人手里的玉簪,想来给她女儿治病,也是足够了。
她握金簪的手还未伸出去,忽见那跪着的妇人一发狠,将那玉簪撅断了,举着断成两截的碎玉,苦笑道:“贵人您看,它已是废了,对您无用的,您便赏了小人吧。”
这妇人被碎玉划了一手淋漓的鲜血,益发显得孤苦而无助。
看的周围又是一阵叹气,对这不依不饶的权贵更愤恨了些许。
林氏却是愣住了,怔怔的呢喃了一句:“怎得就断了呢?”
说完,握缰绳的手有些抖,眼里都是空茫,不敢置信道:“阿生,这簪子不会碎的,我戴着它,琳姐儿就能找到娘的。”
媚生喉头有些堵,哽咽着说不出话,
她记得的,那是她来的第一年,二娘过生辰,琳姐儿千挑万选,送上来一支碧玉簪,会在夜里闪着莹莹的光,奶声奶气道:“姨娘戴着它,琳姐儿往后夜里害怕了,看见这簪子忽闪忽闪的,便晓得阿娘在跟前了。”
她怒从心起,看着那表面孤苦无依实则精明内敛的妇人,挥手便是一马鞭。
她可不会如这群流民般被蒙蔽,能弃了金叶子,来抢这并不起眼的簪子,甚至不惜毁了它,也要占有这碎玉,可见是个识货的,认得这西域萤石的珍贵。
她这一马鞭打出去,激起一阵尘土,那妇人被掀翻在地,手臂上落了一条鲜红的鞭痕,周遭流民做鸟兽而散,再不敢靠近。
媚生跨下马,三两步跑过去,弯腰捡起了碎成两截的簪子,指了那妇人道:“弱者利用自身的荏弱,为了生存,博点同情倒也无妨。只不应将这弱当做武器,来威胁别人施舍,你当懂得,给你是恩情,不给你是应当!”
她红衣烈烈,手执马鞭,站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中,显出十足的张扬。
那地上的妇人忽而急促喘了几瞬,脚一蹬,没了反应。
树下靠着的少女恨恨瞧她几眼,艰难的挪动身子,扑在了那妇人身上,眼睛通红,声若游丝的喊了声:“阿娘!”
喊完了,却不见身下人动,少女愣了一瞬,又提高了音调喊:“阿娘!阿娘......”
身下那人却一动不动,有大胆的凑上去一看,已是没了气息。
原这妇人本有心疾,被这马鞭一吓,竟当场毙命了。
那病弱少女还在喊娘,声嘶力竭,忽而转头,盯着媚生,眼里无边的恨意让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