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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体一晃一晃,精怪一样惶惑人心。
“张庭深……”
周槐发出嘶哑虚弱的声音。
张庭深瞬间灵魂归位,看向周槐,问他要不要喝水。
周槐点点头。
张庭深倒了半杯水,用玻璃吸管喂到他口中。水里溶了葡萄糖,有点淡淡的甜味。
“为什么哭?”周槐疑惑的看着张庭深。
他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全是张庭深岩浆一样滚烫的泪,浓烈得快要将他淹死。
“因为我很难过。”张庭深放下水杯,拉住周槐的冰冷的手掌放在脸颊上,恳求他说,“不要死,你死了我会难过。”
周槐不解,张庭深为什么会难过。
可是梦里的眼泪在此刻真实的渗进指缝里,潮热的液体浸润他的指尖。
“周槐,我们一起死,我会做你墓碑前的玫瑰花。但是在我变成玫瑰之前,你等等我……”
张庭深的眼泪是确凿的,浪漫的表白也是。
可周槐已经很累了,他没力气再去修补重塑那个在水中化到一半又被捞起来的幻象,也没有另一条命再去爱张庭深了。对张庭深来说,任何人的爱意都无关紧要,世上总有无数人爱他,用一种正常勇敢的方式爱他。
自己的爱情太畸形,从一开始就发育不良,适合销毁,不适合被放入怀抱珍贵收藏。
“水里好冷……”
周槐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没过身体的海水冷得刺骨,咸涩的呛入肺部,窒息感令每一寸肌肉都好痛。
死亡又黑又冷。
然而,劫后余生的日出却好漂亮,湿透的张庭深也漂亮。
漂亮到让他开始有些流连世间了。
“现在也冷……”
喜欢得太久,周槐面对张庭深几乎毫无原则,觉得他不管做了什么坏事,似乎都值得被原谅。
张庭深愣了片刻,意识到周槐是在暗示他。
他欣喜若狂的蹬掉鞋,长裤都来不及脱便爬上了床。
“我抱你,抱着就不冷了。”
确实,张庭深身上热度惊人,胸口烫,手臂也烫,像个火炉,足以驱散渗进骨头里的寒冷。
“我想再睡一会儿,你不要吵,好吗?”周槐摸到张庭深的手掌,轻声的说。
窗外,落日沉没,夜空透明的深蓝里,混杂一点玫瑰的颜色。
张庭深保证:“你睡,我不吵你,那个、周槐……你想听摇篮曲吗?”
周槐摇摇头,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第41章
八月,沿海的天气说变就变。
周槐被窗外呼啸的狂风惊醒,张开眼睛,盯着一室黑暗。
玻璃上的阴沉天光让他分不清白天黑夜。而张庭深的望着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火星一样烫热。
“台风来了。”张庭深笑着摸摸他的脸,解释说。
周槐点头,目光又望向窗外。
他从未经历过台风,觉得眼前的景象好像末日。疾风卷起海水沙砾、细小的岩石、断掉的树枝都翻卷在气流的浪涌里。外面是朦胧的未知,空气黑如涂炭。
张庭深打开灯,悬挂的水晶装饰折射出繁复迷人的光。
“饿不饿,想吃什么?”他倒了杯水,用与昨天同样的方式喂给周槐,“台风天,佣人和医疗队都不能过来,只有我照顾你了。”
周槐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座巨大的城堡里,只剩他和张庭深两个人。
莫名的,他感到一种共渡末日的浪漫。
张庭深做了两份三明治,热牛奶里放了绵砂糖。
吃完饭已是中午,外下起大雨,滂沱得仿若倾天。
周槐披着一张绒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盯着院里反光的石板小径,看那上面雨泡明灭。
雨什么时候才能停?他有点想回家了。眷巢是所有动物的本能,周槐也不能例外。
张庭深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普希金的童话诗。
版本陈旧,深蓝的封面,金色朦胧的月光中,蹲着一只神秘的黑猫。
“听故事吗?”张庭深问他。
周槐点头。
张庭深便翻开书页年念了起来。
他的声音比舅舅低沉一些,更加华丽,适合造梦,适合讲一个故事蛊惑人心。
在这场与世隔绝的大雨里,周槐仿佛回到了十二岁,仿佛仍对人生充满希望,相信世界,相信美好与爱。
张庭深在读诗的时间里短暂的代替了舅舅,成了他灵魂的监护人。
周槐旋开立柜上的台灯,糖稀一样的光线融化了小片咸湿的暗影。
太暗了对眼睛不好。
他想。
张庭深抬起眼看他,暖黄光线落在黑色眼珠中。青年睫毛很长,硬而卷翘,偶尔翕动,带着一点尚未褪去的少年稚气。好像美术馆里一件偷来的无价展品,伫立在精心设计过的光影中,或明或暗,哪个角度全都完美无瑕。
周槐渐渐听不进去诗了,这些俄国童话他早听舅舅讲过了无数回。他安静怫郁的看着张庭深,试图重新认识二十八岁的他。
难过时为他讲故事的人从舅舅换成了张庭深。麻木包裹住的坚韧在大风骤雨里坍毁,轰然有声中,少年的脆弱失而复得。
那个永远无法遗忘浓绿夏日里,周槐曾在舅舅怀里长久的哭过一场。
现在呢?张庭深能不能代替舅舅抱住他,允许他再流一次眼泪。
阴郁的光影里,周槐有了刹那恍惚,他惴惴的靠近张庭深,披在身上的绒毯无声落到脚下的羊毛地垫上。
他钻进张庭深怀里,哭声像十四岁那年一样委屈。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作为男人活下去会成为罪孽。他努力生活,努力吞噬苦痛与厄难,堂堂正正,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可即使这样,世界还是打算抛弃他……
张庭深诧异于周槐突如其来的亲近,又惊又喜的将他圈入怀中。
男人的身体结实强壮,抱起来却柔软得像融化在糯米皮里的雪见大福。
“没事的。”张庭深轻轻拍着周槐的背,柔声哄,“有我在,什么都用不怕。”
三十六岁的男人在他怀里哭得像稚童般无助张惶。
张庭深注定无法体会他的切痛,但他拥住周槐,用力抱紧了他。
第42章
周槐的眼泪随着大雨止息。
难过了一下午,男人眼眶红红,肿得像两颗粉色桃尖。
张庭深从冰箱里拿来冰块给他敷脸。
周槐有些难为情,乖乖坐在沙发上,任由张庭深处置。
落地窗外是院里的青石小径,被雨洗过,路灯下溶溶发光。他用余光瞥见,觉得那光影很美。然而,除了光影,其余全是台风的恶罪,混乱摧毁的的景象堆砌在眼前,崩塌触目惊心。
周槐有些害怕,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