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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没有求饶的准备,完全任凭处置的不辩白:“你心里既然定了,我是谁,不要紧了……”轻轻的,他不知对谁说。
    “妈了个巴子!”这时候,结巴反倒不结巴了,他外号炸天响,不是没有道理,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亮晃晃,“我弄死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他挥刀,向夜莺的头上砍去。
    第17章 不渝
    阿三扑过来,来不及了,刀比他更快。
    滴答……滴滴答……
    一行血,山径上蜿蜒的小河,洇湿夜莺颤抖的睫毛,冰凉地滑过鼻翼,沁唇角,滴落蓝衫上。
    “阿……阿哥……”结巴抽刀,哗啦,山洪一样,夜莺的眼前一片血光。
    “阿哥!”老六冲上来,摁住余夜升鲜血淋漓的手掌心,“你这是做什么!为了他!你值得吗?!”
    “值!”黄豆大的汗珠滚满头,余夜升脸色苍白,可眼神还是那副领头人的样。
    他推开老六,朝夜莺伸手,都不会走路了,夜莺傻愣愣的,脚踩棉花,秉着一股本能蹒跚到余夜升身边。他用双手把住余夜升,摁在血口子上,可黏糊糊的热,怎么止都止不住,余夜升揪他颤栗的手,往指缝里一扣,把人拽到身后,用半边膀子护着,“就凭他是我的人!”
    结巴又悔又恼,站在原地跺脚,恶鬼讨命那么瞪夜莺:“阿哥啊!你是被这个小贱人灌了什么迷汤了呀!”
    夜莺攥着的手冰冷,那是余夜升失血后的反应,可手指又紧牵,有劲的,一根缠着一根,像长在一起,分不开,恍惚着,他仿佛听见余夜升,不许别人用那种轻贱称呼讲他。
    “他要是女子,随了我,也该有个名分,你一日喊我大哥,眼里就得容他!”余夜升于堂屋中环顾,汗湿了他的黑发,连睫毛上也缀了水光,奈是无情都有情了,“更何况,段岚峰要是他的哥,还能让他在馆子里讨生活?!人都死了,还能灵魂出窍,去给他通风报信?”
    仔细一推敲,确实说不通。
    余夜升在夜莺搀扶下,拾起地上沾血的小刀,往桌上猛得一立:“这件事到底为此。以后,我不想听到你们任何人刁难他!”眼眶酸胀,夜莺忍泪,哆嗦两瓣唇,极小声的,用只有余夜升能听见的口型,喊了他,“哥……”
    三日后,日本人的汽车如约而至,提早一小时,是来接余夜升的。
    夜莺仔细包扎好余夜升的伤口,为他更衣。还是一身黑色的长衫,外罩对襟暗花的大绸马褂,头发用司丹康打理到脑后,露出清爽的额头,鞋子换了皮鞋,配衣服挑的黑色,夜莺对镜站在余夜升身后,将他衣服上的每一道皱褶都掸平、拉直。
    他也换了一身新衣,白色的,鲜得好像是沾了露汁的水仙,余夜升笑他:“你又不出客,怎么也打扮起来。”
    夜莺的目光从余夜升双肩滑过,一点点望进镜子里:“升爷,你瞧,你一身黑,我一身白,我们可般配?”他说般配,眼里存着缠绵,这些天夜莺无事总这样看余夜升,便是不说话,也满屋子春情。
    掌心结了痂,偶尔还疼,但余下的都是痒,他与他多情的眼在一面镜中相会:“怎么,还想同我做夫妻?”可惜是不能如愿的,余夜升在外头替大先生养了几房“姨太”,她们也没有婚书,却可以堂而皇之地与他做人前夫妻,喊他做先生。
    但夜莺不能,即便他和他才有同床共枕,颠鸾倒凤的快活,那也只是一笔风流。
    他有自知之明,突兀垂下眼,断了如丝情波:“我一介男儿身,能在升爷跟前伺候一场就是福分了,不敢奢望。”
    这种卑微的认命,无声向他托付一片赤忱,是芳心暗许,便要在得失磋磨中战战兢兢,怕他不要,又怕他收了扔弃,几乎虔诚,几乎小心翼翼。
    不想被余夜升看出来,夜莺背身躲到小桌边,从竹筐里找出一把剪子,来剪他衣领上的线头。
    冰冷的剪刀贴着余夜升的咽喉开阖:“你就不怕我真是段岚峰的亲弟来索命?”
    余夜升用伤手把那把剪子抛回筐里,摸着夜莺的手指尖,放到唇边摩挲。他不讲是与不是,很坦然:“怕就活不到现在了。”搂过夜夜缠抱的细腰,硬是要弄脏那身无暇白衣似的,余夜升揉皱覆腰的白绸,将鼻尖抵在夜莺后颈,嗅他发尾干净的气味。
    温软的气息在耳畔,恰似柳絮在碧波上无意的荡漾:“我知道你去见日本人,他们都是吃人的鬼……”他竟然在担心,余夜升狠狠抱紧他,“如果这次你……”后头的话,夜莺不讲了……
    缠了红线的剪刀柄陈在桌上,不像是个冰冷的死物,反而痴情的似一片不可收回的丹心。
    这场吻,柔软的不掺色欲,嘴唇恋恋不舍地分开。
    夜莺对余夜升说:“你为我做的事,我也一样做得到。”
    第18章 美人
    去的是一处红瓦白墙的俄式建筑。
    墙上爬瑰丽的三角梅,只是疏于打理,颓废萎靡。
    往来的日本兵,统一着枯草黄的军服,军靴尘土飞扬,严谨划一的步调,将四周染上一层肃秋的沉重。
    余夜升原以为会在这栋洋房里遇到社会各界的人物,那些日本人极力想拉拢的政要名流,可是没有,今晚筵席,他是名单上唯一宾客。
    招待他的人叫敷岛英夫,是日军派来调查军官刺杀案的负责人,年纪轻轻已升任大佐衔:“余先生。”他一见到余夜升,就用流利的中文,向他问好。
    没有穿日本军官服,敷岛一身燕尾洋装,个子英挺。他有干练出色的五官,单眼皮,鼻梁刚直,头发向上推得很短,露出青色的头皮。日本军人的冷硬作风是不屑言笑的,他却喜欢在与人交谈时频频扬起窄薄的唇角。
    绝非殷勤,亲善笑容的背后,是要挟,是绝对的力量,生杀一念间,从敷岛进餐都不曾摘下的手套,椅背上永不离身的太刀,余夜升明白。
    一个晚上,敷岛绝口不提日军官的死亡,反而对余夜升手上的佛珠饶有兴趣:“我可以看看吗?”
    余夜升很大方地脱下来,双手呈上:“大佐请。”
    深红泛黑的珠子捻在白色的手套中,失了佛性,像条被扼七寸的蛇:“余先生也信佛?”
    余夜升笑得含蓄:“戴着玩的,求一个心静。”
    “そが……心静吗……”敷岛笑着,将佛珠还给余夜升。
    “你们中国人讲修身先修心,认为心无旁骛的长斋绣佛,不入世就可以出世,不涉红尘就可以涅槃……”他高傲地仰起头,轻佻的眼角,是对一个古老陈旧民族的藐视。
    换作任何一个有骨气的人,都要捏碎拳头,余夜升风度依旧:“大佐不愧是中国通。”他谈笑风生,从容里有一种谦逊的筋骨,却配了抹痞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