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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遥遥对自己拜下。
“夫妻……”
林思仕抬起头来,眼眶已红,哽咽着道:“夫妻……对拜。”
“——且慢!”
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厉喝声从垂花门传来,一众宾客在这样的喝声中猛然回神。赵家父兄身后跟着一串护卫,形色匆匆,疾言厉色。
清慧道:“仕郎,拜堂……”
赵父大怒:“孽障尔敢!”
林思仕在这样慌乱的情形中停顿了片刻,如同某种象征,这场拜堂就此偃旗息鼓,永远都无法礼成。清慧不慌不忙地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流连地在他的眉眼间划过。
“看来,我们做不成夫妻了。”她轻柔道。
林思仕的心中忽然升起无法遏制的恐慌,猛的去握清慧的手,却扑了个空——她已经收回手,垂下目光,平静地准备面对自己的命运了。
赵父道:“诸位见证!此人并非小女赵玉怜,而是家中一块成了精的铜镜,常有不轨之心,幼时便以妖法迷惑小女,被鄙人以符咒关押在祠堂,因其是贱内留下的遗物,鄙人于心不忍,没有损毁,本以为过了十多年,它该学会安分守己,没曾想它竟幻化出小女的模样!妄图瞒天过海取而代之!此事是我赵家之失,这就将它带回去令道长销毁,绝不会影响到清河城的其他百姓!”
他言罢,一旁的护卫应声而上,立即将清慧郡主团团围住,林思仕被挤出包围圈之外,一脸茫然地看着这场雷厉风行的闹剧。这本是人家家事,外人不好置喙,是以大家只是看着,面面相觑,却无人提出异议。
却在这时,前厅屏风后冲出来一人,大喊着:“等等,父亲等等——”
来人云鬓花颜,素衣白裙,赫然又是一位赵家大小姐赵玉怜!
赵玉怜提着裙摆跑到庭中,却被清慧郡主满身是血的模样吓了一跳,怔怔地停下脚步。
再也没有比这更诡异的画面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赵小姐对视着,粗略一看几乎难辨真假,这下,原本对赵家主的话存疑的众人,又信了七八分,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林老爷子更是狠狠一杵拐杖,“亲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清慧怎么会在我们林府?!所谓镜妖,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这两个玉怜,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赵家主立刻迫切地与老爷子解释起来,赵玉怜却呆呆地望着聆春,几乎失去了言语。
六年了……这是她自十二岁后阁楼一见以来,第一次与聆春相对而立,仍旧只有一个想法……太像了。
所以……这就是所谓镜妖吗?
赵玉怜的眼神忽然愤恨起来,她咬碎了一口银牙质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取代我的身份?我才是赵玉怜,你顶着我的身份在外风光那么久,最后却要将我逼上绝路,你怎能如此恶毒?!”
赵家主喝道:“怜儿,过来!此妖诡计多端,莫与她多说话!”
聆春缓缓扭头,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她,好片刻,忽然似笑非笑地问:“想要你的身份,就是恶毒吗?”
赵玉怜:“你……”
“你究竟还记不记得,我为什么会诞生?十二岁那年,你跑到阁楼来,但凡你当初能听我说上一句,如今都不会如此诘问我,赵玉怜,我曾经是真的把你当成毕生最重要的朋友,可你连询问我愿不愿意,好不好的勇气都没有,你连制止这一切的勇气都没有,你凭什么说我恶毒?亲手营造出眼前这一幕的,难道不是你们赵家吗?”
赵玉怜:“胡说八道!分明是你野心膨胀,父亲请你假扮我应对皇后娘娘,可没叫你取代我的人生!我不在乎你在外挣出来的那些虚名,你当你的清慧郡主,可不能连我做赵玉怜的权利都剥夺!”
聆春轻轻地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这话极其可笑,“……赵玉怜,你觉得是我要剥夺你的权利吗?不是的,是你的父亲,苦心孤诣,要将我当成你风光路上的垫脚石。”
话未落音,赵家主大喝:“够了!”
他神情阴沉地扫了聆春一眼,冲身旁的长袍道士道:“此妖胡言乱语,惑乱心智,道长,不必留情了,动手吧。”
留着山羊胡的白发道长古井无波地掀起眼帘,在无数人的视线中,从袖中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铜镜——那铜镜上横纵分列地绑满了红线,大多已经深深地嵌进了镜面里,像嵌入皮肉的累累伤痕。
众人又看了眼聆春身上的伤,此红线是何用意,完全不言而喻。
道士叽里咕噜地念了一句什么,那铜镜上赫然便又多了道红线,不同的是,这道比其他的都粗了一半有余。
聆春痛苦地闷哼一声,脖颈上一道小指粗的伤痕缓缓浮现出来,不过片刻,已经鲜血喷涌,皮开肉绽。
林思仕:“清慧……”
猝然间,一把小巧的袖刀凭空飞出!却不是冲着任何人来的,只是恰好擦着铜镜的镜面掠过,将那道未完全成型的红线割断来,道士似闭非闭的双眼豁然一睁!
40、不舍
“何方道友?!”
“沈晏”一见那袖刀, 便心知肚明地挑起了眉,他眉目不惊地往前一步,在这混乱的境况中熟练地和稀泥, “事情未水落石出,何必抢着下杀手, 先听镜妖说完因果, 若觉得实在不可赦,再杀不迟。”
道士冷冷地眯起眼,“道友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镜妖极擅颠倒黑白, 若让大家产生了误会, 谁来负责?何况我已追杀她十余年, 她是善是恶, 我莫非不清楚?这样穷凶极恶的妖, 死一万次亦不可赦!”
“沈晏”也不跟他争, 只是跟二五八万一样笑了笑, 慈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镜妖手里也没染过血,称不上穷凶极恶, 也不必死一万次, 且让我们听完前因后果, 若真有恶, 我佛会度化她一身罪孽的。”
道士:“……你是和尚?”
“沈晏”:“不像吗?”
道士:“……”
沈晏与师挽棠不知何时来到厅堂, 站在人群之后围观这场闹剧,师挽棠看着风暴中心腆着脸扮和尚的男人,啧啧称奇:“我现在相信他是你分化出来的了,这臭不要脸真是一脉相承。”
沈晏警告似的敲了敲他的额头, “骂他可以,不许连坐啊。”
师挽棠不以为意:“你俩不是一个人嘛!”
沈晏很执着:“那你跟客栈那个“师挽棠”也是同一个人,回去我就亲他。”
师挽棠:“……操,你敢。”
沈晏勇敢无畏地回视着他,师挽棠定定地看了片刻,忽然觉得,这狗男人说不定还真敢。
“啧,过来。”他糟心地拉了狗男人一把,飞快地在他侧脸上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然后梗着脖子道歉:“我错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