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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轻易尝试。
师挽棠坐在车头边缘,膝盖屈起,一只脚悬空在边上晃晃悠悠,旁边用小碟装着一盘瓜子,再旁边坐着一个沈晏,正尽职尽责地驱赶马车,力求能让鬼王殿下安心剥完一碟瓜子儿而不洒落。师挽棠啐出一口瓜子皮,望着头顶追着白尾鹰满天空跑的如花,感叹:“女大不中留啊。”
沈晏不以为然,“它这三分钟热度的性子,换心仪之物比你翻脸还快,保不齐明天就对小白失了兴致,立马就屁颠屁颠地回来了。”
小白是他们给白尾鹰取的昵称。师挽棠头也不回地朝他扔去一把瓜子皮,冷哼:“别以为我没听出你在挤兑我。”
沈晏脖颈一歪,从容躲过。师挽棠继续看头顶两道追逐不休的鸟影,深沉分析:“我觉得如花这次是认真的,它也差不多到春心萌动的年纪了,小白品性不错,有担当,如花若是真喜欢,我这个为人父亲的,还是同意这门亲事的。就是不知道小白家庭情况如何,咱家如花好歹也算大户人家的鸟,彩礼排面还是要有的。”
“彩礼是一回事儿,”沈晏淡然道:“主要我觉得它们生辰八字可能不大配,毕竟如花是朱雀鸟,而小白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白尾鹰,身份地位悬殊,门不当户不对的,不合适。”
“啧。”师挽棠又朝他扔了一把瓜子壳,指责:“你个老迂腐!孩子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少拿门户之见绑架它们,我不管,这个女婿我已经认下了。”
沈晏朝天上瞥了一眼,“你认下人家有什么用?你女婿又不认你。”
白尾鹰的冷淡全世界都能看见,只有如花,平日里捡自己掉的毛倒是火眼金睛,到这种时候就选择性眼瞎,白长了一双噌亮噌亮的绿豆眼。师挽棠张开五指,抓了把满当当的瓜子,有些忧愁,“这怎么办呢,如花也是个漂亮的姑娘鸟啊,怎么对小白的吸引力就这么低呢?”
沈晏道:“那有可能问题并不出在如花身上。”
说话间,小白忽然猛唳一声,猝然飞扑入林中,如花跟在它屁股后头,两只鸟自由落体似的掉进丛林里,眨眼就不见了踪影,过了片刻,白尾鹰直上直下地飞出树林,喙上叼着一只半死不活的野鸡,如花照旧尾随于它身后,十分捧场地扇动翅膀。
沈晏忽然拉直缰绳,将马御停。
师挽棠:“怎么了?”
沈晏站起身来,朝半空中的如花招了招手,如花自然不理,沈晏摸索着,从乾坤袋中抽出一把短小精悍的铁弩,瞄准了如花的尾巴根就是一梭子,尖锐的铁弩划过身躯,刮下两片崭新漂亮的翎羽,如花愤怒地回头,瞧见沈晏的那一刻,浑身嚣张气焰都被一盆冷水浇熄了。
——趋利避害是生物本性,沈晏现在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心狠手辣的“害”字。
如花抖抖翅膀,头一次如此乖巧温顺,慢悠悠地飞下来,慢悠悠地落在沈晏面前,天真无邪地一歪脑袋,师挽棠磕着瓜子,都有些惊了,“怎么平时我喊你就没这么痛快?”
沈晏凑过去卷走了他唇边粘的一粒瓜子仁,扭头冷淡地朝如花道:“跟我进来。”
一人一鸟这便进了车内说悄悄话,师挽棠守着车门,又啃了半碟零嘴,忽觉不对。
“……有什么话,是我这个父亲不能听的?啊?”
于是他也气势汹汹地钻进了车中。
谈话完,如花惊疑不定地飞走了,师挽棠啃着果脯,眯起眼睛将沈晏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啧啧啧!好一个阴损缺德的沈晏沈公子啊,你这么做良心不痛嘛?”
沈晏凑过去,亲亲他勾人的眼尾,冠冕堂皇道:“为了如花的终身幸福,我愿意牺牲自己的名声。”
“牺牲个屁。”师挽棠踹他,“要不要脸呐?”
第二日,白尾鹰照旧在原先的区域狩猎,它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偌大一片树林子,竟然一只山鸡也没有辣?!
无妨,这是个意外。白尾鹰冷静地扑下去,捕捉了一只雪白的兔子。
隔日,他发现林中的兔子都不见了。
……还是要冷静,这是意外,白尾鹰在林中梭巡一圈,抓走了一只油光水滑的黄鼠狼。
再过一日,它发现黄鼠狼也没有了。
白尾鹰:“……”
简直像某种魔咒,只要它捕猎了某样食物,第二日丛林中这样食物便会全部消失,连根毛都不剩下,宛如凭空蒸发。第五日,第六日,蛇,鼠兔……林中终于没有了它可以捕猎的食物。白尾鹰用它浅薄的智慧蹲在树梢思考了很久,终于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它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吃得太多了,将林子都吃空了。
与此同时,被强悍的神兽威压压得瑟瑟发抖的小动物们缩在山洞中,死活不肯外出半步,恐惧得眼泪水都要淹没自己了——辣个鸟,和辣个男人,他们真的好可怕啊!
白尾鹰于是移居这片熟悉的树林,转战隔壁,它惊讶地发现,隔壁的树林,依旧没有它的食物们的踪迹,它疑惑地仰头看天,寻思这也不是冬天啊。
白尾鹰在林中盘旋数日,只寻到一点可以果腹的昆虫,但它不喜欢吃昆虫,这天,它终于觉得很饿了,眼巴巴地在天空中盘旋好久,就在它觉得自己即将要饿死之时,一辆它前些天见过的马车顶上,出现了一块鲜嫩的鸡肉。
他欣喜又克制地飞了下去,试探着戳戳车门,里面没有动静传来,主人似乎是在默许它食用,白尾鹰兴高采烈地将一整块鸡肉都吃掉了,正要再戳戳车门,表示谢意,车帘忽然掀开,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几日不见神采奕奕的如花,对方朝它歌姬歌姬叫了两声,从一旁的袋子里又翻出一块鸡肉,欢快地摆在它面前。
白尾鹰:“……”
冷静、克制,高傲的鹰是属于天空的。白尾鹰一动不动盯了那块鸡肉良久,最终还是抗下了诱惑,落寞地飞远了,只留给他们一个沧桑的背影。
如花扭头去看沈晏。
“急什么?”沈晏两指拈起那个装肉的小袋子,束紧袋口,挂到如花脖子上,“听着,别说我不帮你,一天只能给一块肉,给多了你下半辈子就跟自己过吧,还有,女孩子别动不动跟着人家乱跑,偶尔寻它那叫联系感情,寻多了人家就烦了,矜持一点,今天就不用去了,赶车吧。”
师挽棠别有深意地瞥了沈晏一眼,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家伙最后一句才是真实目的。
如花对沈晏毫无怀疑,抬眼泪汪汪地看向他,似乎是有些心疼,沈晏道:“有点骨气行不行?疼这一时,往后幸福一辈子,出去赶车。”
师挽棠眼看着如花痛苦万分地离开,不由咂舌,叹道:“沈晏啊沈晏,你果然是只千年的老狐狸,太贼了,真的,一只鸟你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