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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筠低下头,终于笑出了声:“所以不说我们的关系,随便找两个人来应付我,你就能维持你所谓的健康、简单、良好的家庭关系?”
他重复这三个词的时候刻意咬重了语气,像是在讽刺叶望泞的说辞,又像是在讽刺自己。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叶望泞说。
迟筠忽然有种缺氧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汹涌的海水挤压进肺部,最后一丝空气都消失了。他想起向赵佳茵出柜前的那天晚上,他失眠了一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忐忑不安地假设了一万种不太圆满的可能性,同时也期待地想过和叶望泞以后的一万种未来。
而在此刻,叶望泞轻飘飘的一句“没有必要”,干脆利落地打碎了一切。
“最后一个问题,”迟筠深呼吸了一口气,粘稠炙热的空气顺着气管向下,几乎要烫伤他的肺部,“你搬进来、接近我跟踪我、骗我,到底为了什么?”
别说是因为喜欢我,就算说是在玩我也好,至少别让你的虚情假意,和我的真心都变得那么可笑。
他急切地想。
但是叶望泞并没有听到迟筠的心声,他说出了迟筠最不想听到的,或者说比想象中更糟糕的那个答案。
“因为我爱你。”
“比你更久,也比你想象中的更久,”叶望泞看着迟筠,轻声说,“哥哥,我爱你。”
他分明是在倾诉爱意,可眼尾却多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红,既脆弱又疯狂。
迟筠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问:“你爱我?”
“你爱我,就是让我变成一个笑话?”迟筠摇摇欲坠的一颗心终于坠了下去,“你知道我的朋友会怎么想我,怎么看我吗?你当然无所谓,反正我很好骗,你以为说说爱我,连手指都不用勾,我就会像一条狗一样,摇着尾巴跑回来到你脚边既往不咎了,是不是?”
“不是!”这是迟筠第一次见到叶望泞失控慌乱的时刻,叶望泞分明永远站在这段关系的制高点,永远运筹帷幄,而此刻一切都颠倒了过来,“我从来没那么想过你!”
“你以为我舍得吗?”叶望泞语气急促,“哥哥,我从来都不想骗你。还有我和于蔚然说的那些话,我可以解释,我是说过,但是因为他——”
迟筠打断了他:“别解释了。”
“你几岁了?”他扯出一个笑,“你不想骗我,因为你觉得我想要所谓健康的家庭关系,所以你满足我,你没错;你不想说那些话,但因为于蔚然站在那儿,你控制不住你自己,所以你说了,你没错。你做什么都没错,都是别人的错,满意了吗?”
叶望泞的眼尾殷红,嘴唇也被咬得出了血,他长长的睫毛像是逆光的蝴蝶,一眨眼,便落下一片阴翳,和两滴滚落的泪珠。
“你走吧,”迟筠别开头,他把手掌蜷了起来,指尖陷进柔软的掌心,“我们分手,我不想和你争了。”
“哥哥,”叶望泞叫他,“你别赶我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悲伤,迟筠不想听了,和叶望泞同处一个房间的空气都让他几近窒息,无法思考。
叶望泞没动,于是迟筠推开了他,去拉房门。
“那我走。”
叶望泞出于本能地伸手拦,迟筠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去拽门把手。
拉扯之间,不知道是谁挥手碰倒了门边架子上的画框,玻璃背板的那端朝下,摔了个粉碎。
那张画框上是迟筠后来补画的叶望泞。
叶望泞怔了一下,攥着迟筠手腕的力道不由减轻了,迟筠趁他怔愣的空档,条件反射地甩开他的手,推开门跑了。
迟筠跑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儿,又或者要跑去哪儿,只是毫无头绪地奔跑。
直到体力枯竭,迟筠再无迈步的力气,他扶着矗立的白墙缓缓蹲下,后面是一片空旷没有尽头。
叶望泞没有追上来。
迟筠低下头,把脸埋进臂弯里,终于哭了出来。
正文 分手费
每次回学校的前几天,周宸乐总觉得心情沉重,有一千万个不顺心。而其中最大的不顺心,叫做赖亦鸣。
这种不顺心的情绪,在他推开宿舍门的那一刹那达到了顶峰。
赖亦鸣比周宸乐回来得早了两天,周宸乐拉着行李箱推开门的时候,赖亦鸣已经正襟危坐地坐在了书桌前。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相顾无言。
倒也没那么无言,至少赖亦鸣还冷哼了一声。
周宸乐不想搭理赖亦鸣,他拖着行李箱进了宿舍,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收拾一个假期没整理的床和书桌。
收拾的期间难免发出些叮当碰撞声,赖亦鸣总算找到了机会借题发挥:“能不能小点声,没看见我在学习?”
周宸乐装作没听见,继续在上铺铺床单,隔壁就是迟筠的床位。
他心想着帮迟筠也晒晒床单,免得发了霉,一转头,却见几个纸箱稳稳当当摞在迟筠的床上。
纸箱当然不可能是一假期没回宿舍的迟筠自己放的。这回周宸乐没法装视而不见了,他刚要开口问赖亦鸣,门外却突然响起敲门声。
赖亦鸣坐在下铺纹丝不动,全然没有一点要去开门的意思,周宸乐以为是查寝,只好喊了声“等一下”,下床去开门。
他没想到进门的人会是迟筠。
迟筠是低着头进来的,周宸乐一开始没发现,刚想问他怎么今天回来了,就见迟筠扬起了脸,勉强笑了一下。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鼻尖和眼角泛红,睫毛也是湿漉漉的,像是刚哭过一场。
“我这两天回来住,”迟筠转身带上门,“你刚回来吗?”
周宸乐敏锐地察觉出他情绪不对,把刚想问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接着话道:“对啊,我刚想问你和窦航晚上去不去后街吃饭呢,你就回来了。”
迟筠笑了笑:“改天吧,我今天有点累。”
“没问题,”周宸乐说,他看到迟筠的视线落在了床上那几个纸箱上,然后一怔,才想起来刚才要问赖亦鸣的事,“赖亦鸣,小迟床上那几个纸箱是不是你放的?”
赖亦鸣也装作没听见,不说话,周宸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