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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秃的,头皮又光又亮。
    班头看着蔚知的小脸大眼镜无奈地叹气,大概罚无可罚,便罚他抄五遍集合的笔记,课间抄,今天下午放学前就交给他。
    蔚知心里一盘算,完了,等他抄完,别追星了,乌龟都爬过兔子了。
    正式铃响的时候,大风把门吹得关上了,特别响的“砰”了一声,吓着了好多人。
    蒋放春瞟了一眼大门口,眨眨眼,算了算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老师推开门进来了。
    蔚知根本没听班头的话,他上课也偷着抄了点,到中午放学,已经没剩多少了。午休时间他没回家,其实他家不远,只是回去家里也没有饭吃,他就留了食堂。今天中午吃的醋溜土豆丝和红烧狮子头,蔚知用勺子舀饭,用筷子扎狮子头,啃玉米的那种吃法。吃着吃着,有一刹还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会在这儿偶遇蒋放春,结果也是假的。蔚知想,这说明男女有别,男人的第六感似乎并没有女人的准。
    到了下午上课,蔚知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而且也远没有早上刚见蒋放春一面后那样激动上头。他冷静下来,想起自己一副急哄哄的模样,跟人要微信,说下了课去找。先不说这行为二不二吧,这都下了多少课了,拿家里的破网下游戏读条都该读到百分百了,他这追星路还原地踏步向右看呢。
    班头的罚抄蔚知不敢早交,怕那家伙老奸巨猾发现他没好好听课,就搁在桌角磨蹭到临放学才递过去。人还没进去,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就听见老师们讨论蒋放春的声音,交口称赞现场。老师们叫他“放春”,蔚知一听这名字就有种说不上的来劲。
    他不想这会儿进去交罚抄,给老师们现成的例子对比,他就在门边杵着,听里面聊得差不多了,才掀开防蚊门帘,推开门喊“报告”。
    和班头背靠背坐着的老师就是一班的班主任,蔚知打她旁边经过,瞟见一沓作业本最上面放着几张作文纸,标题下面那一行,又是熟悉的班级姓名。蔚知的呼吸登时变得很轻。
    入目便觉横平竖直,一笔一划很工整,“春”字的那一捺弧线极微妙,恰让人觉得又飘逸又沉稳,偶有几处连笔,都特别好看。蔚知斜睨了一路,感觉自己撞了邪,各种意义上。
    蔚知的心和大脑又开始纠结到一处去了。他以为,那应当不仅是憧憬,也不仅是好奇。人在成长中,有太多事物随着时间打马而过,那些纵身奔逃的都被称为经历过往;可无论什么年纪,总有那么几次,在匆匆向前的路上,耳边嗡嗡作响之际,忍不住心潮澎湃地想伸手探去,在风沙里留住一把春风因为恐怕稍纵即逝,恐怕遗憾,恐怕它们成为无关的过往。
    蔚知太想和蒋放春成为朋友了。他在那一刻就是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蒋放春超级有趣,因为蒋放春和他一点儿也不像。蒋放春运行时的轨迹一定会经过蔚知从未见过的星河。
    只是他在那时并不十分明白,人与人的相识往往就是这样,因为不同,所以珍贵。
    刚打下课铃,教室里人还没走几个,同学就着急开始打扫卫生,琢磨着早收拾完早跑路。满教室都是稀里哗啦的声音,有抱怨也有笑语。值日生捏着板擦蹭掉黑板左下角的名字,写上明天值日的同学。垃圾桶在后面,扫地的从前往后扫,扫走了几根讲台上的粉笔头,慢慢拨拉着碎垃圾走下来,耐心地等在蒋放春旁边。蒋放春正站着收书包,反应很快,朝同学点点头致谢,连忙让开身子,挪开板凳。
    没有多余交流,一次短暂普通的接触。
    蒋放春能听见身后两个同学在互相确认作业内容,第三组同排的同学说《离骚》太绕太难背了。这一切都离他好远,但他有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
    收拾停当,蒋放春将书包拉链拉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顿了两秒。
    周围很多声音,很多很多,聚集在夏日乐章的尾声。刚擦过的黑板有灰蒙蒙的色块,粉尘在橙黄的光下浮动,像泡泡在空中被戳破时蹦出的星子。
    课桌边有一小摞垒起的课本,蒋放春抽出一张夹在其中的草稿纸,上面零星写了一些符号和几行数字,边边角角还有尝试拼写的英文单词。将空白部分整齐地折好撕下,蒋放春翻出笔,他歪了歪脑袋,似乎不知怎么起头才好,于是干脆写下“我的微信号是”。
    04 我盼你快乐送你温柔一朵
    九月了天气还那么燥,从学校到公交车站的路上,蔚知迈着步子快走,跟地砖烫脚似的。他腿短,快走时像只蹦跶不停的小兔子。
    蔚知心跳好快,感觉到细胞在身体里跳舞,手脚发软时又觉得自己很快可以腾空飞起来了。汗顺着额角流下来,蔚知时不时把手伸进裤兜里摸一下,摸一下,确认存在。
    天亮着也像做梦一样开心呀!
    蔚知把从一班蒋放春桌上拿到的纸条叠成小方块,揣起来了,像幼时藏起颗糖果般兴奋。
    啊!那个人竟然真的把联系方式留给他了!蒋放春是记得他的呀,是这样的!
    蔚知发了汗的手在裤兜里摸索太多次,小方块的边缘都被摸得有些潮了。他站在站牌下面哼歌,公车在他站定后不久很快也到了,比平常任何时候来得都快。他就这么飘着上了32路。
    纸条在左裤兜,手机在右手,可蔚知抓着扶手,什么也不敢做。他紧张得要命。
    从出校门到进家门,二十六分钟,蔚知还是没能在搜索栏里输下蒋放春留给他的那串数字。
    家里黑漆漆的,大人都还没回来,蔚知按开门边的开关,屋内骤亮,他长长舒一口气,可心里似乎还是沉沉的,他觉得自己特怂包。
    客厅不算太大,但目之所及是绝对的一尘不染。蔚知在门口换了鞋,进屋第一件事不是放下书包,而是去厨房里洗手。他顺道从冰箱里取了西红柿和鸡蛋出来,才慢悠悠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书桌上老套地支着一个木制相框,里面是小小蔚知和爷爷合影。
    蔚知卸下书包,把书包带勾在椅背的两个角上,坐着,台灯发着柔和的光,他把叠好的小方块在桌面上展开,懊恼地发现纸的边边角角被他揉皱了。
    印象中,蔚知上一次这么认真应该是中考填准考证号。
    他输入一行别人的微信号,提心吊胆像过一次人生的大关,看一眼纸条,看一眼手机,看一眼纸条,看一眼手机。搜索到了,网名是“land”,头像似乎只是没有意义的色块填充,蔚知是凭所在地区隐约判断这确实是蒋放春而后,在某次并不特别的呼吸时,他点了好友申请发送。
    十秒后,这手机没有半点动静。蔚知乱糟糟的心情被强行平复了一下,他想他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于是带着手机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