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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气儿的铺面。
蔚知和蒋放春在一根贴了小广告的电线杆子旁等他。
封争过来时,手里夹了一根烟,燃了一半。他远远看见了这两人,最后吸了一口,在垃圾箱上摁灭了火,扔掉了烟头。
乳白的烟雾被风吹皱了。封争在那片逐渐消散的烟雾里更显清瘦,眼睛里却仿佛有火在烧,暗暗地烧着,像要焚了什么似的。
他一直是这副瘦高个儿的样子,几年来都没有变过。他应该才理发不久,鬓边脑后都剃了青皮,配上那张脸,又冷又凶。
直到他走得愈发近了,蔚知才敢肯定,封争真的瘦了。眼下是一片淡淡的乌青,大抵这几日都没怎么睡过好觉。
蔚知心里明镜似的,却不能说什么,也不知说什么。他有种如鲠在喉的苦楚。
封争停下脚,仍然礼貌地朝他们点点头,说:“走吧。送送他。”
气氛其实不太好。他们步行去最近的地铁站,临近正午的艳阳要将他们烤透了。
蔚知的T恤领口湿了一片,眼镜框几次从鼻梁滑下,他又推上去。
他想起封争眼里跳动的火,一时连看也不敢看他;他早就不害怕封争了,他只是怕自己太难过。
“求你们一个事儿。”过了闸机后,封争忽然在角落里停住,冷冰冰的神色似乎垮了几秒,他抹了一把脸,又把手放下,“等会别告诉他……我在。”
地铁进站时卷来隆隆巨响,脚下的地板也在轻微震动。
空调冷风赶走了那些压在身上的燠热,烘干了他们的衣服。
蔚知垂着头,没应声,他的善解人意忽然死了,胸口像有一团棉絮堵着,很不畅快。
混乱的地铁站内,广播里放着引导站台候车的温柔女声,蒋放春看着封争,看了许久,才用手语回他:好的,没问题。
机场太大,高不迟找了家麦当劳等他们。高家二老年近六十,却不见老态,一身沉稳温和的气质,很让人舒服。
见他们过来,二人弯起眼睛笑笑,很理解地坐到另一桌,留下空间给他们。
再见到高不迟,看见他那副酷炫的黑墨镜,蔚知却笑不出了。
他的心沉下去,手里攥着那个印有“国光”的小盒,感到汗出得厉害。那支口琴上还刻了字,刻了那个人的名字:不迟。
其实他们该为高不迟开心的。
他这一去,除了进修,更重要的是治病。
据说他的眼睛有救了。
“来啦?”高不迟那张白净的小脸扬起来,在他们还未开口时,便敏锐地竖起耳朵,“圣代都吃了俩了,真磨叽!怎么样?今天估分估得怎么样呀?”
蒋放春替蔚知拉开椅子,蔚知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玻璃墙外,封争侧身站着,像一棵挺拔的树,扎根扎得深了,静默久了,什么风雨也摧折不了他。
蔚知神思混乱地坐下。他用纸巾拭干净小盒上的汗,才把礼物推到高不迟手边。
“那必须可以呀!某人总分估了六百三呢,简直变态。”他勉强一笑,扬起欢快的嗓音,“欸,猜猜,是什么。高小少爷还满意么?”
高不迟摸一摸盒子,很快反应过来,笑意从脸上漾开。
“非常满意,非常满意!”他指尖碰着蔚知的手背说,“嘿嘿,等少爷到了那儿,给知宝寄巧克力。”
蒋放春向来话少,此时从背包里取出一张方形卡纸,上面有规律地扎着小孔,是盲文。
高不迟快速地摸过去,扎的是“一路顺风”。
原本的忧愁给掩下去了,他感到又好气又好笑,问:“蒋哥,你是不是还挺盼呐!一早就给我准备好了?”
“没有。”说这话时,蒋放春望着他,“真诚祝福。”
“行!等我落地了,立马给它搞个塑封。”
高不迟还是嘻嘻哈哈的,几乎看不出什么离别之苦,聊几句从前,聊几句以后,中间还要穿插好几个段子。
那小嘴叨叨不停,却不见提一次封争。
餐盘旁的手机响起来,是闹铃,高不迟按掉了。
他们最后的话题是一起旅行。
只说了一半,就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蔚知忽然想,长大这件事,确乎在转瞬间发生了。他还没有尝到自由的甜头,先领会到了现实的苦头。原来人们真如鸟群一样,会四散到远方。
高家要去过安检了。他们一行人从麦当劳出来,高不迟一直握着蔚知的手腕,很不舍的样子,却没说太多煽情的话。
廊道空阔。封争还倚在那里,他们聊过多久,便站了多久。
高不迟还拿着他的彩虹小盲杖。他拉着蔚知,茫然地左转右转,这样来回许多次,像在找寻什么。蔚知离他那样近,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紧迫与无奈。
蓦地,蔚知掉了一滴眼泪。他知道,他知道高不迟在那个昏朦的世界里等候的是什么。
蒋放春轻轻拍了拍高不迟的肩,安抚似的,“下次回来,记得跟我们说一声。”
高不迟点点头,又点点头。
他什么都晓得,只是大脑短暂地一空。
他偏过头找蔚知,嘴巴无声地开合了数次,像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那无措让人心疼,让人想哭。
临了,高不迟只是轻声落了一句:“跟他说,胃痛就少吃点辣。”
蔚知把头一仰,眨眨眼,湿润染了睫毛。他呼出一口气,最后抱了一下这个男孩。
“好。”他说,“再见,下次见,小迟。”
封争躲在阴暗处,目光却追着那十足耀眼的男孩。
他们就要在世界的两端了,他感到不安,却并不觉得陌生。
从来如此。
他们一直都活在世界的两端。
运行的轨迹错乱过,如今只是恢复正常而已。
他想起那个阴冷破旧的负一层的小家,高不迟是第一个踏入那里的朋友。
他偷藏了一只他的舞鞋。
一整个夏天,高不迟教他跳舞,带他去音乐会,坐着他的摩托,他们去山顶、海边,和星星一起唱歌。
高不迟陪他做了好美的梦。
封争凝视着高不迟,他们之间相隔不过十米,可他一步也不敢迈。
他不觉得这是人生的终点,可他没法解释自己的悲痛。
他不是没有胆魄的人。他不是不敢冲向高不迟,他只是太清楚自己没有能力留下他,或陪他走。
在零散的人群中,高不迟忽然上前了一步。那一步像踩在了封争的心尖上。
对着空气,高不迟认真地做了一个下台行礼的姿势。
那一刹,封争意识到,高不迟在同他道别。
这个漂亮傻气的男孩儿,把他所有的坏和罪恶都赦免了。
封争咬紧后槽牙,再也无法克制地流下眼泪,它们吧嗒吧嗒地滚落,是滚烫的,夺走了他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