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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看到那一身绯色海棠华服出现在此处,沈沐辞本来还温软了几分的眉眼霎时沉了下来,夜凉如水,他此时的神色却是比这浓稠夜色还要温凉了三分。
    因为知晓苏珞白武功不弱的原因,沈沐辞倒也没有吩咐一鹤做什么,而是直接就自己出手了,眼看着苏珞白飞身而来,沈沐辞几乎是刹然出手,手中内力一挥,一言不发直接就朝着苏珞白的方向袭了过去。
    如此大的动静,苏珞白自然也不可能半分觉察不到,他径直侧身避开,本来疾驰而来的身形倒是因此堪堪顿在了离沈沐辞不远的地方。
    沈沐辞身形落在凝华阁的院墙之上,而苏珞白则是孑然独立伫立在树梢之巅,两个人凌空对视,两对轮廓颇有几分相似又各有千秋的凤眸之中,一双凉薄冷凝透着睥睨,一双清嘲孤傲带着桀骜,怎么看都有些杀机四伏凌然冷意,俨然便是犀利到了极致。
    “你怎么也会在这里?”一刹对视之后,苏珞白忽而沉着眸子,声色冷凝的率先开口问道。
    回应苏珞白的却是一声随意至极的轻笑,这笑意之间,竟是不曾让人觉察到了半分他寒凉面色之上渗透出的些许凉意。
    “苏世子这语气,莫不是在质问本宫什么?”
    沈沐辞的面色也没比苏珞白好到哪里去了,不过他俩挺明显的一个区别,就是苏珞白素来极少将自己的心境掩饰下来,他心中是什么想法,说出的话大抵便是什么语气,不过沈沐辞倒是不同,他极为擅长藏匿声色想法,以至于即便是他此时心情极为不好,却也能够用一种风轻云淡的语气来说话。
    不过这等风轻云淡之下掩藏着何等汹涌的波涛暗涌,倒是让人有些不尽而知了。
    好在苏珞白倒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倒也不至于真的就被沈沐辞这般好言好语的模样给糊弄过去了,听着沈沐辞的问话,他面上也没什么波动,只是唇角牵出了一抹冷笑,凉声应道:“那殿下如此问话,这是要打算与珞白讨论什么君臣之道的大道理么?”
    沈沐辞问他方才所说的是不是质问之言,明摆着就是在暗中说他不懂君臣规矩,不知尊敬皇子的事儿,偏生苏珞白也不是什么被吓大的人,即便是沈沐辞看似温软的语气之间分明就已经渗了几分冷然之意,他也仍然是没有生出什么畏惧之心。
    “可惜殿下虽然身为南诏太子,这些年来一直行踪隐秘,除了幼年时候的一些显赫之处以外,似乎并没有做了什么为人储君的正事儿,如此说来,本世子即便是因为一时大意不曾尊称了殿下,也也不见得是什么不可原谅的大过。”
    苏珞白的容色属于那种一眼就觉华美如玉的容颜,像是带着陌世红尘的万千华贵,谁人看着都颇觉惊艳,所以现如今他勾出一抹冷痞笑意的时候,更是难得的透出一抹说不出的矜贵,如今他说出这么一番隐约有些大逆不道的话来,竟也不似旁人一般会轻易惹了旁人嗤笑,反而倒是有一种他的确是有这等资格说出这等狂妄之言的错觉。
    不过如何感觉是一回事儿,落在一鹤眼中,苏珞白对自家殿下的确是分外不敬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之前一鹤受了沈沐辞的吩咐去接夜荼靡前往东宫的时候,他就已经和苏珞白打过交道了,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一鹤对这位康宁王府苏世子的印象便是极差,如今见着苏珞白不仅是在自己面前态度嚣张,便是当着自家殿下的面也如此狂妄的样子,霎时便是越发带了几分说不出的恼意。
    一听见苏珞白胆敢连着自家殿下未曾做了什么为人储君该做的事儿都说出来了,一鹤更是立马沉下了容颜,一双眼睛危险至极的眯了起来,又气又怒的唤了一声苏珞白的称号:“苏世子你莫要太过狂妄了些!”
    “又是你这个东宫鹤卫?”一鹤的威胁神色同样是对苏珞白没什么太大的作用,顶多也就是让苏珞白转过视线之后意思性的挑了挑眉梢罢了,随后才饶有兴致的应了一声道:“倒是比上次见着本世子的时候底气足了几分,看来果然是只有太子殿下在一侧撑腰的时候,你们东宫鹤卫才真的有了那么几分传闻的风采呀。”
    “还真真是令本世子有些意外得紧呢。”
    一鹤本来是个分外随和爱笑的性子的,处理起来事情,也素来不会如何急躁,可现如今却是被苏珞白的话给气的脸都黑了。
    其实说起来倒也不怪他反应如此之大,毕竟苏珞白说的话实在是有些毒舌,一来他已经点出了一鹤先前在他跟前落了下风的事儿,二来苏珞白又暗中讽刺了东宫鹤卫名不副实,气着了一鹤也是情理之中。
    一鹤沉着脸色,正想着如何回应,一侧的沈沐辞却是神色从容的轻笑了一声,不急不缓的轻声笑道:“苏世子说笑了,不过九洲盛名又素有锦韶玉华之称的苏世子不曾苏孑然孤傲,反倒是如此喜爱与本宫麾下羽翼争论高低,倒也同样是让本宫意外得紧呢。”
    一番话说的轻飘飘的不含任何杀意,分明温软得似极了三柔和的月春风,可话语落下之后,却是让苏珞白脸色几分得意的神色忽而就僵硬了。
    他好容易弥漫开的笑意散了几分,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眸子也是逐渐眯成了一道危险至极的弧度。
    苏珞白的容色是僵住了,可反应过啦之后的一鹤,却是忽而笑的眉眼弯弯,堂堂七尺男儿,因着这么一笑,竟是平白显得有些可爱。
    “就是啊,世子既然是康宁王府的嫡子,按理来说也是想该像我家英明神武的殿下看齐的,如今又何必与一鹤这个小小的属下争了高低,如此一来,倒是平白显得世子你似乎是没什么大志气了。”
    一鹤这一段得意洋洋的话,可谓是彻彻底底的解读了沈沐辞的一番言外之意,讽刺苏珞白身为南诏王府的堂堂世子爷,却是整日里只顾着要和一个侍卫身份的一鹤争个高低,如此说来,倒还真是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志气了。
    苏珞白本来早就已经领悟出了沈沐辞话语中的黯然嘲讽了,却是万万没想到如此显而易见的嘲讽,一鹤竟然也半点不嫌多此一举,反而还兴致勃勃的重复了一遍。
    他的视线从满是得意之色的一鹤脸色移开,落在了沈沐辞那一张惊艳似谪仙神祇的容颜之上,眸光里凉意四起,渗着显而易见的敌意。
    本就是一双轮廓透着锋芒的丹凤眼,如今这般满是敌意的看着人,更是怎么看都凌厉得很。
    “珞白倒是没想过太子殿下竟是如此出乎意料的伶牙俐齿。”冷哼一声,苏珞白的语气也越发带了几分躁怒。
    只不过相较于苏珞白的凌然怒意,沈沐辞却是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
    他甚至还分外淡定的无视了沈沐辞的怒目相视,转而语气从容的问了一句:“苏世子此行而来,莫不是想要见了荼靡?”
    这次称呼荼靡的时候,沈沐辞难得没有若往日那般一口一个妩宁郡主的叫她,而是转而称呼了一句荼靡,言行之间都显得分外亲昵。
    苏珞白觉察到这一点,本就难看的容色便是越发阴沉得有些无以复加了。
    偏生他还未来得及回应什么,那头沈沐辞便是微微垂下了眼睑,语气分外从容的接了一句话道:“都这般直直闯进凝华阁来了,想来的确是与本宫所想所说没有差异,只不过如今这更深露重的,倒实在不是什么会见的好时机,况且苏世子也该是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的人,更别说今儿太傅府邸之上闹出的宰辅千金的丑闻已经算是一个莫大警醒……”
    自顾自的呢喃半晌,沈沐辞说到这里,方才兀自抬眸,朝着苏珞白的方向一眼看了过去:“苏世子总不会想要害得荼靡身上也出了什么难听至极的流言蜚语吧?”
    一鹤倒是从未想过自家这位寡言少语的殿下会有如此多言的时候,平日里沈沐辞还真没怎么说话,唯一也就是对着国公府这位刚刚回来的嫡出郡主要话多了一点,然后情绪起伏得大了一点,如今见着他对着苏珞白这般言之切切样子,竟似突然有了一种他在谆谆教诲着沈沐辞的诡异感觉。
    一鹤尚且是如此想法,可想而知苏珞白必然也是同样的想法无疑了,果不其然,苏珞白的脸色已经是难看到完全不知从何形容而起了。
    苏珞白自然也是知晓沈沐辞说了这一堆话是何意,无非就是为了阻挡下他,不让他和夜荼靡见了面的意思。
    但是比起这事儿,他心中倒是更加有着在意沈沐辞对夜荼靡的称呼。
    他自己称呼夜荼靡的时候,无非也就是一口一个名字的称呼,却是没想到这位南诏太子倒还真是有些意思,他也没见得沈沐辞和夜荼靡有如何熟悉,怎么沈沐辞却是好意思这般亲昵至极的称呼了夜荼靡的?!
    他忍着心中的些许不适,面色之上却仍旧是带了几分明显的不愉:“太子殿下莫不是有些多虑了,太傅府邸的事情本世子倒是知晓一二,不过这事儿说起来也不过是那宰辅千金自作自受自寻苦果罢了,倒是和那什么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沾染不上什么关系。”
    一想到今儿在太傅府邸的桃花园山之上听见的白娉婷和千燕婉二人想要设计毁了夜荼靡清白的话,苏珞白的心底便是忽而生出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厌恶感,语气便是更加冷凝了几分。
    “至于本世子如今来这国公府寻了妩宁郡主的事儿,说到底也不过只有本世子与殿下知晓而已,也属实算不得什么必须要避开的,毕竟旁的不说,但是本世子的一身武功,倒还真不是什么花拳绣腿。”
    “不过只是个藏匿身形的简单之事儿罢了,倒还不至于惊动了旁人,所以说,此事儿只要殿下不说,哪里还会流露了分毫出去?”同样一番长篇大论说完,苏珞白也没忘了面带冷意的反问了沈沐辞一句道:“就是不知太子殿下以为本世子所说可对呢?”
    沈沐辞自然是听出来苏珞白这是怎么着都想要见了夜荼靡一面的言外之意了,他瞧着苏珞白那一张挑衅之色显而易见的容颜,本来还颇为从容雅致的面容,也终于是染了几分说不出的寒凉之色。
    他本就是那种凉薄的性子,一身容色气质渗着世外谪仙的惊艳绝伦,如今染了凉意,更是完全似极了冰雕美人一般凉意渗人。
    “本宫不过是兴致尚佳,方才有空在这里和苏世子好言好语几句,”唇角勾出一抹弧度,迤逦的音色却是渗出了几分凌然语气:“可本宫瞧着苏世子这样子,莫不是以为本宫的话,当真是半点威慑力都没有了?”
    一语落下,整个空中的空气都似凝固了一般,漫不经心的透出了一股子沉重至极的凛冽杀意。
    苏珞白觉察到自己浑身上下忽而凝固了一刹的血液和呼吸,这才忽而意识到沈沐辞竟是一言不发就直接动手施展威压了。
    意识到这一点,苏珞白便是忽而凝了凝眉目,心中刹然生出一股子警醒。
    其实最初的时候,苏珞白还真没有怎么将沈沐辞的这一手威压放在眼中,这倒也不是说他没怎么将沈沐辞的武功放在眼底,相反而来,他其实一直觉得沈沐辞的武功应当是比东宫鹤卫的任何人都要厉害的。
    哪怕是九洲之上对这位南诏太子的评价,除去那一句云端仙颜和诡谲妖智的之外,的确是并没有如何过多提及了沈沐辞的武功。
    更别说沈沐辞身边养了一支东宫鹤卫军——哪怕是苏珞白言语之间对东宫鹤卫诸多贬低,但实际上他心中也明白,这一支东宫鹤卫的势力,的确是不曾负了九洲之上那一堆赫赫盛名的。
    便是苏珞白一直以来出言狂妄,但实际上也并非不曾半点不忌惮了东宫鹤卫,毕竟这东宫鹤卫,的确算得上是九洲之上人均武力值最为强悍的一支队伍了。
    正是因为如此,旁人更是多少都会觉得,沈沐辞之所以会培养了如此一支武功强悍的队伍,多半是因为自己武功并不高,所以才会想要培养出如此厉害的鹤卫以使自身得到应有的庇佑。
    不过苏珞白却并不是这般所想的,沈沐辞虽然行踪隐秘,他每次见到他的次数也的确是不多,可就那么几次的见面,却也是完全已经足够让他判断出沈沐辞武功极高了。
    而他之所以会在方才没打算将那突如其来的威压放在眼中,也并不是对沈沐辞有什么轻视之心,不过只是纯粹的对自己的武功极为自信罢了。
    他身为南诏唯一的异姓王府府上嫡子,自小也是被当做唯一的继承人在暗中培养的,虽然不至于像沈沐辞那般行踪隐秘,可自小以来,他便是勤于习武从未荒废过一日。
    甚至是在那些个为了增长见识不得不出门游历九洲的时候,他也仍旧是未曾松懈了一日,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在十里画廊的时候,他才因为一身极厉害的武功得了夜荼靡的青睐,后来两个人不打不相识,这才有了后面夜荼靡想要将他逮上一条船上共谋一事儿的事情。
    能从重重包围的十里画廊孤身闯出,可见他的武功的确是九洲绝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