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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是谁?我乃太子麾下,东宫心腹,得罪了我,不怕拆了你这画舫!”
张趋庭等人在二层看热闹,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太子此番南下,竟带了这样跋扈的官员。”
“臣以君为明鉴,君纳臣以自省,如此做派,唉……”
“既是东宫属官,敢问令尊名讳?”梦尘想了想,生怕拆穿得不够狠,便又补了几句,“不知是为宾客,为辅臣,为管事,为讲经?何年会试,何处秋闱,师从谁家,官居几品?”
高少爷愣了一愣。
他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原以为是画舫里吃酒胡闹的一场戏,演完了,不过是件八卦趣事,听一耳朵便罢。风月之地,此事常见,谁会计较真假,却不想这样晦气,遇见一个铁面的娘子,摆出刑讯逼供的架势来,倒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梦尘微微叹了口气,换上一副既踌躇为难,又司空见惯的复杂表情,“如今这世道可好,来吃酒还要找靠山,今日是县老爷的亲家,明日是府尹的二大爷,打量我们姐妹都是好欺负的,任人诓骗了不成?”
知非递给梦尘一个钱袋。
“太子正位东宫,事父至孝,事君至诚,何来心腹,何谓麾下?”梦尘将钱袋丢至堂下,“‘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小山作词柔靡,为人却清正,不傍富人之门,不屈权相之势。高少爷的酒钱,楼心月实不敢收。”
“虽为道旁桃李,可望岁寒之骨,”张趋庭长叹一声,“寒窗学子,竟不如章台之柳,可怜哉,可敬哉。”
“斥须眉于堂下,甚艳;引小山以明心,甚韵;陈礼法至君臣,甚冷;罢不义之金银,甚香。千红不掩其美,群芳弥彰其华,世间女儿,孰出其右?”
书生们夸得唾沫横飞,天花乱坠,纪眠风盯着那道背影,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秦淮河畔,桨声灯影,秋闱方毕,考生多聚于此,虽是些布衣学子,尚无高官显禄,然而朝廷诸臣半出江南,一个不起眼的场合,一场不经意的闹剧,看似无关痛痒,却已为来日的政局埋下隐患。花尽雪似是早已看透,刻意在众目睽睽下咄咄逼人,以证太子清白,随后一番“县老爷的亲家,府尹的二大爷”的女儿家数落,点破风月场的机窍,纵使以后谣言再起,比照今日,便也不足取信了。
最后那一番退酒钱以明志的豪言,固然有争名夺誉之嫌,却也有几分真心为太子申辩,提点诸学子的意味。
花尽雪,有那般的一腔正气?
女子提裾上楼,路过雅间贵坐,总有男子热切延请,女子笑得一派春花秋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位唤“老爷”,那位称“先生”,偶尔停步小酌一杯,施礼敬公子,俯首拜大人,宛如春风过境,一路行来,简直万物生光辉。
分花拂柳,长袖善舞,走得是千般风流,万种情致。
梦尘一转眼迎上纪眠风的目光,更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一字一缠绵地唤:“小郎君~”
纪眠风蓦地拂袖转身。
去他的一腔正气!
☆、故人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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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君又生气了。
梦尘一边偷着乐,一边重新回席,却见几个书生扯着纪眠风喝酒,吓得立时扑上前,“这,这杯子我用过了!”
“换了新的。”纪眠风继续面无表情,“我又不傻。”
“你喝酒了?”
“我为何不能喝酒?”
几个书生眉来眼去地交换思想,大约是觉得纪家兄弟艳福不浅,羡慕嫉妒齐齐作祟,拿起酒壶便又要给他灌酒,美人越是护着,他们便越要痛饮。
宫里那些人断不可能给他喝酒,梦尘一度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忘了小时候喝醉的事情,且不说他的身体禁不得酒,光是他浅到瞠目结舌的酒量,就让她心有余悸。
不懂事的小内官曾分给他一口坊间劣酒,起初看着倒若无其事,转个弯到无人处,就俯身咳得厉害,不知是呛的还是醉的,脸上一片潮红,他拎起她的后颈,第一次将她抱在怀里,断断续续地问:“你为什么讨厌我?”
她与他素来剑拔弩张,若非他失心疯了,断不该有胆量招惹她。
被一个又脏又弱的小崽子困住,她十分愤怒,蹬腿便要跳出去,小崽子却下了狠手,死死抱着不算,下巴还抵住她的脑袋,因他咳个不停,胸腔起伏嗡鸣,她觉得自己也快要窒息了。
想她一介大妖,堂堂狐族,竟已落魄到被一个小娃娃欺负的境地了?她几次想开口,但又实在懒得与他争辩,就算纪瑶告诉他这只猫是妖,她也从不和这个心智不全的小娃娃浪费口舌。
她且忍且让,继续扮作宫里的野猫,不回答,不理睬,当然,喵喵叫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