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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和别人赏月泛舟,我要气死了。”
梦尘笑个不住,扑过去揉搓他的脸,亮晶晶地望他,“其实,你去祭祀的时候,我一直都跟着你。”
他凝视她,眼里有些许她看不懂的痛意,声音沉沉如夜雾,“我知道,你一直都跟着我。”
张凤晚被选为太子妃,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二十一年四月,泰山震荡保全了东宫,而张凤晚彼时恰在泰山,太后便觉得她是个吉星,冥冥之中,必能护佑东宫。
其实冥冥之中,护佑东宫的不是张凤晚,而是他的小狐狸。
梦尘看得心动,直接翻过桌子,滚到他怀里,他理了理她皱起的外袍,“快坐好,这一身若滚皱了,旁人还以为我把你怎样了呢。”
梦尘认真地抬眼,认真地道:“请务必把我‘怎样’。”
他一愣,伸手捂上她的耳朵,墨色的眸子似笑非笑,“算我怕你了,老妖怪。”
“如果是时月风,听到我说这话,一定会板起脸,‘你是个女儿家,不知羞的?’”梦尘又挑了一块月饼,觉得此刻风和景宁,夜阑如梦,“我最喜欢小郎君的一点,就是你从不跟我讲规矩。”
“自小,他们教我,男儿生来便要顶天立地,遇事需冷静,需果决,不可妇人之仁,不可伤心掉泪,他们还教我,太子举止皆要合仪,读圣贤书,听忠臣言,能文能武,方有天下,可我从来多病,不能骑骏马,挽长弓,也不想要百炼成钢的心肠。”他抬手,沿着四四方方的窗比了一圈,“我明知走不出这个框,可心里,始终都盼着。”
梦尘笑了笑,“我给你讲个笑话听吧。小时候,我刚继任妖君,遇见一只很难缠的妖,正要开打,时月风忽然把我护在身后,说,‘你是个姑娘家,这样的事,站在哥哥身后就好了。’”
他拂去她嘴角的糕饼渣,“你揍他了?”
“没有,我去揍那个妖了,唔,可能下手有点重,时月风看得眼睛都直了,然后我踩着那只妖,很跋扈很冷漠地说,‘认识一下,我是涂山的妖君,花尽雪。’”
不是谁的妹妹,也不是谁的女儿,她只是她自己。
“嗯,夫人从小威武。”
“我生年漫长,有趣之事颇多,恨不得一件件都讲与你听。”梦尘扭头看他,“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我生年短暂,所遇大多无趣,只喜欢听你讲。”
“好吧,”梦尘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又想起一件趣事,关于知非的。她出身草野,爹娘一心想攀一门贵婿,最好是上古妖族、名门世家,每日都安排她相看,知非不胜其烦,躲来涂山学本事,她爹娘一路追来,想把她拎回去,于是我提了一把大刀,在她爹娘面前演练了一番,很平淡地说,‘这个姑娘,我罩了。’”
“然后?”
梦尘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知非到现在也没嫁出去。”
他低低地笑,“坏家伙。”
小郎君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梦尘越看越喜欢,一爪子将他按在窗边,义正言辞地宣布:“小郎君,以后老妖怪罩着你,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四季美满,朝暮长安。”
清亮的月光拂在他的侧颜,有些婆娑,有些温柔,他的目光亦如月光流淌,慢慢而细细地看她,良久,笑了一笑,“好,余生都拜托你了。”
梦尘伏在他的怀中,“啊,风好冷,要抱。”
说完,觉得头上的珠钗又重又碍事,统统卸了丢在小几上,乌发散开,夜风吹过,便柔柔地垂落在他臂弯中,他没说话,却将她抱得很紧。梦尘埋在他的颈间,轻轻嗅了嗅,“你身上总带着一股药味,怪好闻的。”
他一哂,轻拎她的耳朵,“药是苦的,怎会好闻。”
“因为我喜欢你啊。”梦尘大言不惭,“前日我们去看父皇,他的殿里也满是药味,可我只觉得苦,觉得可悲。”
“可悲?”
“明明病得都昏了,还一直唤着师姐的名字。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我不喜欢师姐的狠绝,也不喜欢纪瑶的无争,可归根结底,她们最大的错,就是爱上一个薄情的帝王。”
“御医说,父皇郁郁半载,恐撑不过这个月了。”
“你难过吗?”
“……”朱祐樘沉默半晌,叹息一声,枕在她的发顶,“难过。”
小时候,他曾以为,阿爹和阿娘是一样的,会护着他,顾着他,可阿爹嫌他羸弱,不是想象中那个能跑能跳的皇子,除了考校功课,并不怎么亲近,长大以后,他才渐渐发现,在父皇心里,他和阿娘一样,都是意外,都是错误,父皇与皇贵妃不睦的缘由,有阿娘,也有他。
已失望到无可失望,可总归,还留了一丝念想。
然而,他不曾想到,梦尘亦不曾想到,皇帝陛下,偏要断了最后那一点念想。
☆、桑之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