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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有一搭没一搭地旋着墨锭,一阵风来,梨花簌簌而落,一枚恰巧落在墨池中央,像夜间的月,心头的雪。
无端地,梦尘竟觉得老脸有些红。
虽说是淡酒,但小郎君酒品太差,未至日暮便已酩酊,鉴于他喝醉后的行径不可预测,梦尘提前将宫人支得更远些,顺便让轻兰去打发一下小照公子,让他今晚想办法打发一下弟弟妹妹,父皇母后晚些再回去。
小郎君倚在她的肩头,一边看日落,一边念着自己所作的诗文,大多是些人前说不出口的春风词笔,什么“今夕卿卿共春雪”,什么“绛烛高烧子夜阑”,什么“数声啼鸟落花前”,总之是千万不能给朝臣听见的绮丽之语,梦尘听得津津有味,得寸进尺地打趣他:“陛下还有什么未尽之言,赶紧托付给臣妾吧。”
“花尽雪。”
“干嘛?”
“梦尘。”
“干嘛?”
“等等我。”
梦尘撑着头忍笑,那厢小郎君已拽住她的衣袖,顺势倒在她的怀里,枕上她的腿,梦尘扶着他的肩背,低头逗他道:“等你做什么?”
“等我,等我不做皇帝。”
“你不做皇帝做什么?”
“涂山的女婿。”
梦尘哈哈大笑,“自甘堕落啊陛下,痛心疾首啊陛下。”
小郎君翻了个身,靠近她的怀抱,嘟嘟囔囔地抱怨:“皇帝,天下要皇帝做什么,文有文臣,武有武将,统御有宰相,要皇帝做什么?”
“嗯……”梦尘想了想,“给这个四方城看门的吧。”
“看门好,”小郎君笑了,“就在宫门外,建一个小亭子,立一个招牌,我吆喝,你收钱,十文到此一游,有序观赏,切莫拥挤,记得去永宁宫看一看,那里的梨花开得最好……”
梦尘笑得山响,许是自己幅度太大,小郎君恼恨地抬眼,“不许笑。”
遥遥的月光融化在春夜里,月色皎洁,梨花亦皎洁,仿佛是一树一树的月光茂盛生长,间或可闻草虫温柔的絮语,梦尘拂去小郎君鬓角颈间的落花,他折腾得倦了,闭眸睡得很安稳,唇边有淡淡笑意,想来有个轻甜的梦,譬如梦见自己去涂山当了上门女婿。
这个醒时执掌江山的人,如今却卧于美人膝头,醉倒温柔,不知归路。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照公子身为太子,终于在今年开始读书,聪明悟性更甚于他的父皇,教的东西很快就会,然而据老先生们所言,太子玩心太重,不思进取,因为他完成日常的功课以后,竟然不继续捧书钻研,而是回宫游乐。
小照对此很理直气壮:“我的功课早就完成了,为什么不能玩?”
和他父皇不同,小照的反骨简直是无所掩饰,连装个样子都不屑为之,闻此叛逆之言,朱祐樘只笑了一笑,道:“可以,但别让他们发现。”
梦尘:“……”
“父皇,我觉得读书固然能明心见性,可是并非多多益善,既然皇帝要治理天下,若是连宫城都未踏出一步,怎么能治理好?他只有走进他的江山,江山才会走进他。”
“读书是为学礼,帝王举止皆为世范,动静有节,方能加德教于四海。”
小照公子攥着小拳头想了半晌,摇头道:“可是,父皇,尧舜之道,最重要的不应该是礼义和教化,而是真和诚,他们没有什么先贤可以效仿,但是做人真心,待人诚心,所以大家才会喜欢他们。”
朱祐樘被儿子驳了话,却显得很愉悦,转头对梦尘道:“看,我儿子。”
小照公子灼灼地望向梦尘,“母后,尧舜后来去哪里了?是不是去天上做神仙了?”
梦尘点点头,“尧舜不仅活在史书之中,也活在人心之中。百姓的爱戴和思念,使帝王因此而不朽。”
小照公子在榻上蹬腿伸了个懒腰,“尧舜有尧舜的帝王之道,将来,我也有我自己的帝王之道。”
方采莲上前道:“陛下,娘娘,二公主醒了,嚷着要见太子殿下呢。”
小照立刻精神了,抖擞从榻上下来,向父皇母后行了个礼,得到允许后蹦蹦跳跳跟着方采莲走了,“姑姑,我不是说了,别叫她二公主,要叫三公主,不然元宵会生气的……”
梦尘目送小照走远,默默叹了一声,“你就宠他吧。”
朱祐樘理了理被儿子弄皱的衣衫,支颐望着门外,“你看他出去的样子,蹦蹦跳跳的。”
“他哪一天不是蹦蹦跳跳的!”
小郎君低低笑了一声,默了半晌,眸中的情绪如悠远云水,“我没有一个好父皇,我的父皇也没有一个好父皇,说来古怪,可是在宫里,似乎永远是先君臣,后父子。”
梦尘默默握住他的手。
“我不知该怎样做,才算一个好父亲,可是他出生那天,我第一次抱他,忽然便有个念头。”
“什么样的念头?”
“我和他,永不做君臣。”
梦尘凑近他,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