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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定三二字,或删去一二句,皆应手疾书,略无疑滞。
山西巡抚官有边情奏本,皇帝轻扣书案,问道:“朕欲提一副总兵详问,先生以为何如?”
内阁首辅徐溥答曰:“此事轻,副总兵恐不必提,只提指挥以下三人可矣。”
皇帝颔首,“边情事重,小官亦不可不提。”
“是。”
皇帝之所以能赢得朝野称颂,在于他对臣下的意见从不会全盘接受,也不会全盘驳斥,其中权衡尺寸,实在是门学问。徐溥认为不必提问大官,皇帝只用“边情事重”四字敲打,同时,也认可了徐溥提问小官的做法,“亦不可不提”,一个“亦”字,用得堪称绝妙。
皇帝始终会给朝臣留有体面,哪怕对方已罪不容诛。
“此本何故留白?”
刘健答曰:“此本事多,请陛下容臣等告退细看,方敢拟奏。”
“就此商量岂不好?”
皇帝说话的时候,很少用发号施令的口吻,故而不会给人压迫感,反而像是心平气和地相对而谈,“商量”一词,用得亦妙。皇帝提笔,很快就批完了那本据说“事多”的奏疏,放于右手边——不过短短的功夫,处理毕的奏疏已是厚厚一摞,“此皆常事,所司衙门皆有规矩。”
“臣等受教。”
皇帝因命左右赐茶,大学士奉茶而退。
李广在旁当了许久的木头桩子,终于一笑,“陛下觉得,他们懂陛下的意思了吗?”
皇帝端茶品香,卸下仁君的面目,语气竟有一分得意,“朕选的,都是聪明人。”
他借由内阁,无非是希望朝臣明白,他们的君主并非真的远离了朝堂,天下诸事,他终归心中有数,同时,他再次强调了“规矩”,不是皇帝的规矩,而是法度的规矩,事情再多,只要依着章程,就能有条不紊。
这样的规矩,是他用了数年努力,一笔一本,亲自纠正修订过的规矩。
所以,那本“事多”的奏疏,到了他手上,不过轻描淡写的几笔,毕竟弘治初年,内阁六部尸位素餐,他每日需要批阅的奏疏,论数量,论琐碎,论棘手,远不是现在的政务可比。
“天下百姓在你眼里,算是什么?”
“何出此问?”
“大概是因为,臣觉得陛下是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凡人,没有圣人所说‘以天下为己任’的凌云壮志,可是陛下又如此兢兢业业,甘愿为那些素不相识的人辛苦一生,臣实在是困惑。”
“这话,她也问过。”
“毫不意外。”李广大笑,“她从前就问过师父,涂山为什么要为了人族的生死而奔走,别看她是妖君,其实也是按祖宗规矩行事,心里和我们一样,不知道这么做的理由。”
不过,从花尽雪对朝政越来越多的好奇和关心来看,在她皇帝夫君的潜移默化中,她似乎比从前要明白这问题的答案了。
“饮食四季,寻常烟火。”皇帝的目光落在案头垒叠的奏疏,“天下百姓,皆我手足,非我臣民。”
“陛下就是这么答她的?”
“这话太大,怕她不懂。”皇帝摇头,笑了一笑,“朕对她说,心有所爱,则愿他人皆能爱其所爱,不欲别离,则愿天下皆可团圆相守。”
如果,有朝一日,花尽雪能听懂这句话,或许,真的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妖君?
(四)
皇帝比李广预想得还要受欢迎。
约莫三年的光阴,天下之愿力竟已足够他种下封印,皇帝问他,有没有什么凡人能办到的谢礼,李广闻言大笑,“有。还请陛下和夫人,再也别来烦我了。”
“你要走?”
“在这人间,李广已经恶名满身,畏罪自尽,以谢天下,陛下觉得这个结局如何?”
“……”
“朝堂权力的勾心斗角,臣实在没半点兴趣了,天下之大,做什么不比这里痛快,臣给陛下留了一份大礼,到时候,陛下自己把这场戏唱完吧。”
“以听。”皇帝第一次唤他的真名,目光朗朗无猜,声音却带了几分玩笑意味,“你走了,朕会很寂寞的。”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李广用王维的诗文回应这位皇帝,“陛下虽无良朋,却有佳偶,不是么?”
相视一笑。
按照皇帝的计划,长女太康公主的薨逝,势必引发朝臣新一轮谏言,请求驱逐奸佞以回天意,更加巧合的是,太皇太后在清宁宫放了一把火助威,李广觉得自己这个畏罪自尽的死法,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安顿好“后事”,李广坐在安喜宫的殿顶,将手里的书信烧得一干二净。
信里的话他看了千百遍,无非是请他照顾花尽雪,别让小师妹落得和她相同的境地。她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没有属于他的只言片语,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临终所托,她想到的是他。
这些年,他自问尽心无愧。
他向涂山族长告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