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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好,那我们就在梦里一睡到死吧!”
“看你这咬牙切齿的模样,莫不是梦外的我对你不好?”
“没有,你还是很爱我。”
“既是如此,何惧梦醒?”
梦尘怔住。
在她默默出神的时候,朱祐樘已继续看手上的奏疏,梦尘盯着他沉静认真的面容,忽然就想起他从前说过的那句话。
心有所爱,则愿他人皆能爱其所爱,不欲别离,则愿天下皆可团圆相守。
“陛下,这么爱你的江山人间吗?”
“原是不爱的。”他放下奏疏,抚上她的面容,“我先爱了你,才爱这人间。”
梦尘想起那个问她要不要吃糖的小女孩,想起那个凶神恶煞却又免了茶钱的老人,被他爱过的人间,其实是这样温柔地爱着她,红尘如红妆,皆为君所予。
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殿外烈风四起,整个屋室开始摇晃,朱祐樘有些错愕,梦尘依偎在他身边,心情格外平静,“这个幻境本就是为我而筑,既然我快死了,幻境自然也要崩塌的。”
他握住她的手,笑容温和如昔,“不怕,我在。”
屋外狂风呼号,烈烈敲窗,小几和书案上的物什逐渐被震落,殿内的匾额砸下,碎得四分五裂。
眠风梦尘。
她松开他的手。
“倘若这世上,真的还有他,就好了。”
眼泪落下。
“他不会允许我留下的。”
殿外的风呜呜作响,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撞向摇摇欲坠的屋室,梦尘推开门,狂风刹那卷入,歇斯底里地破坏着殿内的一切。
梦尘听见身后的人问她,“世人皆迁延爱欲,驰逐生死,眷彼深尘,迷兹大夜,梦醒梦中,又有何区别?”
“我原以为,梦中他生,梦醒他死。”梦尘抬手,想抓住漫天狂乱呼啸的风,可急促的风缕只是从她掌中掠过,她看不见,却感觉得到,“可是不对,只有我活着,他才永远不会死。”
他已在风里睡去,而她,还在做着尘世的梦啊。
梦尘摊开手,掌中有落雪盈盈而生,愈来愈多,愈来愈密,狂风挟着冰雪,慢慢覆住偌大的宫殿,一层又一层,像是巨大的坟冢。眼前,风雪弥漫。
又有银铃轻响。
“幻境已破,蜃妖何故不显?”
女子答她:“只破眼前幻,业障犹不灭,若破心中幻,见性自无魔。”
“……”
“我再问你,涂山族长,职责何在?”
“平妖乱,守人间。”
“以强护弱,是何道理?”
“无情则刚,有情则柔,妖非强,人非弱。”
“人世于你,是何意义?”
“悲欢离合,众生皆我。”
“你很特别。”女子终于一笑,“莫让我失望。”
时月风不知道结界中到底有什么,但是看见妖力不断散出,便知自家妹妹凶多吉少,绝望之际,却又见风起于草木,周遭一片金色的碎芒,逐渐靠拢汇聚,汹涌落入结界之中,他惊愕站起,身旁的叔伯亦是同样的诧异,因为除了第一任族长女娇,还没听说有谁能在片刻之间重聚妖力。
老爹喃喃开口:“原来,这就是缘情而聚。”
时月风愣愣地看着结界散去,花尽雪的眉心已生天狐法印。他终于明白一直以来,老爹和他都想错了,他们只懂得“缘情而散”的道理,却忘了“缘情而聚”的道理,死生不易情长,原来死亡,并非终结。
她的凡人夫君死了,可是,他百折不回的爱意,依然在她心里固执生长,也许,意识到这一点的她,才会在赴死之际,忽然有了生的决心和勇气。
梦尘立在狐狸像下,垂首行礼,一字一句地立誓。
“涂山花尽雪,遥与人君一诺。”
小郎君,以后老妖怪罩着你。
“君守众生,我护人间。”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千秋长宁,万世永定。”
四季美满,朝暮长安。
脚下的砖石升起,狐狸像顶,足系银铃的女子笑问:“想好了?”
“是。”
女子指着她颈间的相思子,“族长之位,须用珍贵之物来换。”
“不换。”
“天下为公,一己之私的东西,不得不舍,这是规矩。”
“不。”
女子大笑,将手里的信物抛给梦尘,“我骗你的。轻弃所爱者,护不好人间。”
梦尘有些愕然地抬眸。
“爱之一念,当无公私,更无终始。”
女子坐在狐狸像顶,足尖轻轻晃动,银铃的声音宛如玉碎,她的身形慢慢变淡,却和着拍子,轻轻哼着《候人歌》的古调,曲未终,已散为天上星辰。
梦尘抬头看,仿佛回到小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坐在狐狸像顶,仰首凝望星河万里。像是太古般沉寂的天穹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