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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荣见他这样不屑一顾,心里陡然有些不快,“孝宗皇帝英明神武,如何不好?”
纪三公子摇了摇头,“孝宗平淡守成,没什么英明神武可言。”
这话十分不中听,秀荣蹙眉道:“仁宣以后,多有内乱,可终弘治一朝,君臣恭和,海内雍安,兆民殷炽阜裕,诗文书画,于斯为盛,唐寅、沈周、文徵明、徐祯卿、祝允明,无不是独步千古的人物,若非太平之世,岂有他们的天地?”
“哦。”
“孝宗皇帝升遐之日,万姓哀号,山野可闻,三公子难道觉得,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
纪三公子似笑非笑。
秀荣将酒钱放在桌上,“我初见公子,言谈之间,本觉投契,谁知竟看走了眼。公子慢饮,恕我失陪。”
纪三公子有点错愕,“《春山伴侣图》不看了?”
“不看了!”
哥哥来信的时候,秀荣已到了南疆,漫山相思子灼灼如火,她铺展纸墨之际,云鸟落于枝上,秀荣展信,看到第一句是哥哥他掀了阿爹的棺材板,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扶稳了继续看,哥哥说棺内空空,了无痕迹。以及,他判断阿爹不肯居九重,定是在人间,他决定立刻南下去金陵,因为他觉得,如果阿爹活着,一定不会去京城,而是去金陵,或者南疆——金陵的可能更大。
秀荣缓了良久,按捺住激动的心,终于能凝神提笔,继续写生作画,然而身后草叶簌簌轻响,察觉到脚步声,她回头,竟又看见了纪三公子。
此地偏僻无人,不值什么游玩,所以这番重逢,秀荣觉得实在是孽缘。
纪三公子看见是她,也有些诧异,顿住脚,正要说话,忽有一阵风起,秀荣身旁的几个画轴被吹乱,她连忙去捡,其中一个骨碌碌展开,直铺在纪三公子的脚下。
九尾白狐遍身云气,金色的尾巴缠绕在巨大的梨树下,于枝叶中若隐若现,宛如生长的藤蔓,身形比寻常屋舍都要大,不过一双妖眸阖着,减去许多威势与清冷,身后,漫山花开如雪。
纪三公子愣了很久,缓缓蹲下身,伸手抚上画卷的某处,秀荣定睛看去,他的指尖停在狐狸的爪下,那里拢着一串相思子,与巨大的妖身相比,实在小到不可察觉,不知他是怎么注意到的。
秀荣迅速收起画卷,“妖族轻易不以真身示人,三公子是第一次见到九尾狐吧?”
“的确。”纪三公子颔首,站起身,细细凝视她的眉眼,“可是她愿以真身示你,还允许你为她作画。”
“我……”秀荣一时不防,有些张口结舌,“没错,我来自涂山,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画师,族长她一向随和,我才有幸为她绘此丹青。”
纪三公子听到“随和”二字,唇角忍不住勾起,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温柔,“敢问三姑娘姓氏?”
秀荣怀疑,如果她回答“涂山”,这位三公子一定会立刻缠住她要令牌,不过她也确实不姓“涂山”就是了。
“姓朱。”
纪三公子俯身笑问:“三姑娘?”
“干什么,你这一脸登徒子的模样。”
登徒子的纪三公子顿了顿,笑了一阵,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坐下,“在画什么?”
“相思谷。”秀荣记仇地补了一句,“原本,南疆民风彪悍,若没有孝宗皇帝倡学兴文,使天下庠声序音,无间于山陬海涯,你可休想在此闲庭信步地赏景。”
“三姑娘教训得是。”纪三公子将手中的卷轴递给她,“这画就当给姑娘赔罪了,上回是我不对。”
秀荣接过,打开,震惊了。
“唐伯虎的《春山伴侣图》?!”
“嗯。”
“你怎么拿到的啊?这画不卖啊!”
“确实不卖,”纪三公子笑了笑,“别人硬塞给我的。”
秀荣目瞪口呆,“为、为什么啊?”
据纪三公子说,因为那日他在楼心月,本是隐在才子文士中,一面饮着秣陵玉,一面欣赏唐寅的画作,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苍老而颤抖的声音。
“纪贤弟?”
他回头,白发苍颜的老人拄着拐杖,正痴痴望着他,浑浊的双目震惊而激动,“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老先生许是认错了,晚生何德,能与您忘年相交?”
老人仍是仔细地看他,“不会,不会,我不会认错。”
“……”
“我老得不像话了,怕是纪贤弟认不得我了。原来贤弟与阿梁一样,皆是梦中之人,岁月荏苒,只我一人梦醒。”
“张兄。”
老人听到这个称呼,蓦地红了眼,长长叹了一声,“当年,纪贤弟劝我,‘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转眼啊,一辈子都过去了,我们又在楼心月相见了。”
“兄长过得可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日子罢了。落榜以后,我无颜再考,索性断了出仕的念头,眼见世道逐渐好过了,就在家里写字、画画,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