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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贺时间,虽然大梁如今算是日薄西山,但怎么说也是大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它还没倒,周边小国就要来朝拜。
令人意外的是,西戎那边新上位不到一个月的新汗王也派人送了贺礼来,尽管本人并没有到,却已经算是表示了友好态度,这一出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毕竟西戎可是这么多年来大梁所有敌对势力中头最铁的一个,不知这个新汗王是个什么脾性。
游舒不喜欢这种官方场合,他偷偷看了一眼应对自如独坐高台的萧未辛,暗道自己不讲义气悄悄离开,他应该也……不会生气。
这么想着的时候,游舒已经先一步溜之大吉,他才不想在那么多人的宴席上跟人唱戏,尤其好几个人都注意到了他,有意无意的还会来套他话,烦得很。
皇宫的路他以前摸得也算熟悉,游舒随便逛逛不小心就走到了冷宫附近。
这地方以前就很少有人来,现在外头到处是恭贺新帝的欢笑声,所有的宫人都跑去前殿讨彩头,争取能在新帝面前挣个脸熟,就显得冷宫更加冷清。
不管萧未深后宫原来有多少人,眼下通通都被迁走,新帝才刚登基,原先府里唯一的一个侧妃周氏也被休弃,后宫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唯独冷宫不同。
游舒知道,这里头住着夏灵薇,曾经萧未深的皇后。
本来并没打算进去,可出于好奇,他到底还是偷偷地跃上墙头,从顶上往下看,他始终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她的所有行为和她的身份全都配不上,实在是个很矛盾的人。
原本只想在墙头偷偷地看一看,可没想到夏灵薇却忽然抬起头来,与他正好撞了个正着,两人都是一愣。
游舒尴尬的不知怎么办,只好低声道歉:“对不住。”
夏灵薇只是微微的错愕后便又平静下来,她见游舒要走,启口道:“你……叫什么?”
只是个冷宫里毫无翻身希望的前皇后,游舒觉得她没有威胁性,于是回道:“在下游舒。”
“游舒?”夏灵薇轻声重复了一遍,抬首对他招招:“来都来了,坐吧。”
嗯?
游舒纠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好奇心大过一切,听话的跳了下去,真的坐到了夏灵薇的对面,“皇后娘娘有何事?”
“我早已不是皇后了。”夏灵薇低声说道,她的手里正拿着个帕子不知在绣什么,看过去像是鸳鸯戏水,“听动静……登基大典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游舒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夏灵薇坐在一起慢悠悠的说话,听了她的问话后回道:“已经结束了,眼下是宴请四方群臣的时辰。”
“难怪。”夏灵薇低着头继续拿着针线忙活,她一身朴素的粗布衣裙,再不见当初凤冠锦袍的华丽端庄模样,头上也只是简单地用一根树枝做头钗,可人却照样清丽脱俗,反而比往日多了几分灵秀。
这样一看,她与夏吟秀还真的有几分像。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说:“我之前,见过夏姑娘。”
“吟秀?”夏灵薇手上的针线活停了下来,抬头看他:“她还好吗?”
“应该也是不好的。”不等游舒答话,她自己又摇头,“夏家如今这个境地,她又能好到哪去。”
游舒见她心伤,忍不住说:“皇上仁慈,会留她一条性命。”
“是吗……”夏灵薇喃喃自语着,“那也好。”
游舒没了话聊,夏灵薇看起来像是很忙的样子,却又不出声让他走,游舒觉得他果然是个脑子有坑的,好好地回去睡觉多好,非要禁不住好奇偷偷来看,自己找罪受。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夏灵薇又说话了:“公子觉得我这个鸳鸯绣的如何?”
游舒抬眼看了一会儿,夸道:“娘娘手艺甚好。”
夏灵薇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那也许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微笑,“我也觉得好。”
“可惜,派不上用场。”
她拿手轻轻地摸着那对绣的栩栩如生的鸳鸯,眼里流露出些感伤来,“原本我以为,他身边的人肯定是吟秀,可谁料……罢了,本就无缘,我这将死之人又管那么多做什么。”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手艺。”
夏灵薇最后一针完工,剪断线头后,她把那帕子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孩一样满眼欢喜。
不知怎的,看她这样,游舒忽然心里难受的很,尽管他与这位皇后根本不熟,在此之前连句话都没说过,可在这清冷的冷宫里,却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位皇后。
她是真的喜欢萧未辛的。
“我知道他心里有人。”夏灵薇把帕子放下来,抬头认真地凝视着游舒半晌,才说:“似公子这样光风霁月清隽神武的人,的确不是我那妹妹比得上的。”
游舒料不到她突然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一时间被打得措手不及,甚至不懂她是怎么知道的。
夏灵薇自己给他解惑了,“那天在御花园,他那样仔细小心你,我都瞧见了。”
游舒脸上一红,不知怎么开口。
夏灵薇低头看着手里的鸳鸯帕子,叹了口气:“罢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萧未深?”游舒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不是吗?”
不管夏丞相成败,都跟她这个皇后关系不大,她本来没有必要去担着千古罪名。
夏灵薇却微微一笑,“我想杀便杀了,用得着理由吗?”
游舒认真地看着她,却觉得她此时哪怕是在微笑也像是在哭。
她这一生恐怕真的很难很难,所以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肯说实话。
“公子可以替我收着这帕子吗?”夏灵薇将那帕子放进桌上的小盒子里推过去,“来日若是再遇到吟秀,替我送给她吧。”
“她与我姐妹一场,将来出嫁我是瞧不见了,权当贺礼。”
游舒低头抚摸着那小木盒,轻轻地点头:“娘娘放心。”
夏灵薇点头,身上的衣裙被冷风吹地摇曳,整个人清瘦的像要随风而去,“多谢公子陪我一场,此处风大寒凉,公子早些回去吧,恐他担心。”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游舒心知肚明。
他把木盒放进怀中,站起身来对着夏灵薇深深地一拜:“娘娘的苦心,我都明白。”
“谢谢你。”
他背对着夏灵薇走了几步,却忽然听她小声说:
“若当来生,但愿我也能觅得良人。”
游舒回身来,诚恳的说:“娘娘吉人天相,定能如愿。”
他们都知道,夏灵薇不可能活命,这不过就是临终前的一个美好祈愿。
等到游舒走后,夏灵薇也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游舒离开的地方站定,然后抬头看了上去。
顶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