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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肆退稿。
    而所有退稿的说辞,第一句话总是:“先生文采斐然,能与先生合作是鄙人之幸,只可惜……”
    ……就离谱。
    景黎有点沉不住气,没等对方说完,打断道:“常老板,你方才还说第一册卖得很好的。”
    事实上,《梦谈小记》的第一册给景黎赚的润笔费并不算多。
    他初出茅庐,有人肯收他的稿子已经是撞了大运,自然不敢强求太多。《梦谈》第一册的书稿是书肆买断,一共只给了景黎五两润笔费。
    据景黎所知,《梦谈》的初版加再版印量已有近千册,减去成本后每册书能盈利三十文,这样算下来,常老板在他身上着实赚得不少。
    毕竟,可不是每个新人的书都能赚这么多银两。
    景黎:“而且先前我们不是都谈好了吗,第二册改成你我分成,书稿你很早就已经收去了呀。”
    第一册的成功是他们都始料未及的,按理说,若他们继续合作发行第二册,利润只会比第一册更高。这也是常老板主动向景黎提出,要将书稿改为利润分成的原因。
    第二册的书稿景黎早在年前就已经交给了常老板,算算时间,最近就该发行面市了。
    这人现在是要反悔吗?
    这个时代投稿用的都是手稿,没有什么备份的说法。
    景黎最开始也担心过书稿的安全,不过这间书肆在府城有点名气,加上有官府监管,景黎才会放心来投稿。
    以他们这几个月的相处来看,常老板虽然有些油滑,但做生意很有诚信,绝不是那种会临时反悔的人。
    他这样,分明是放着现成的买卖不做嘛。
    景黎忽然想起方才在外头看见的那些被打包的书册,问:“你要搬走了?”
    “我……”常老板古怪地停顿了片刻,叹道,“我实话和您说吧,我在老家还有个年迈的婶婶,她孤身一人在乡里,年前还大病了一场。我打算回老家一趟,所以可能要关店一段时日。”
    景黎眨了眨眼。
    就因为这?
    常老板道:“这话本现在正受追捧,您换个地方发,总比卡在我这儿好。鄙人这也是为了先生着想。”
    话是这样没错。
    现在景黎手头已经有了一册成书,也有了点成绩,倒是不担心投不出稿子。可这个节骨眼要换了下家,价格一定会被一再压低。
    怎么想都没有继续在这里发行来得划算。
    景黎抿了抿唇,有些低落:“你要去很久吗?”
    少年五官生得俊秀漂亮,这样小声低语,可怜得叫人心都软下来。
    常老板瞧着他的模样,在心里暗暗叹气。
    对这位“昭离先生”,他了解不多,心中却已大致有些猜测。
    这少年生得这样好看,文笔又温婉细腻,多半是个双儿,而且多半已经嫁为人妇。他穿着较为普通,每次过来都是孤身一人,从未透露自己家住何方,真实姓名,显然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这样看来,只有一种可能。
    这少年出身应当不差,却被嫁给了不爱他的丈夫,在夫家不受重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少年如此单纯贵气,却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还需要润笔费来贴补生活。
    至于少年在书中所写的那种生活,在常老板看来,更像是少年一厢情愿的幻想。
    正因为是幻想,所以少年才以“梦谈”为名。
    常老板在转瞬间想了许多,看向景黎的眼神不由变了。
    正在想该怎么劝常老板回心转意的景黎:“?”
    “也罢,我再帮你最后一次。”常老板重重叹了口气,道,“第二册的书稿我已经审阅过了,这次咱们直接印两千五百册,你拿三成利润,如何?”
    景黎愣了一下。
    “两千五百册……三成利润……”景黎小声计算。
    “共二十二两五百文。”常老板道,“按照第一册的销售量,初版印这么多最合适,再多恐怕有风险。”
    常老板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日后卖得好,还可以再加印,都按照三七分成。”
    景黎茫然问:“可你不是要回老家吗?”
    常老板避开景黎视线,快速道:“这事我今日下午就去办,三日内就能印出第一批成书,来得及。”
    见常老板神色不像在说笑,景黎终于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常老板点点头:“三日后你再来我书肆一趟,我将手稿还给你。”
    景黎:“好。”
    少年浑然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色,常老板见他这单纯模样,心头又不由泛起恻隐之心,将桌上的糕点推了回去:“还有,这些糕点你拿回去吃吧,以后不必再破费了。”
    “啊?”景黎眨了眨眼,“不用呀,这些就是买给你的。”
    “拿回去吧,就算自己不吃,也可以用来孝敬夫家和公婆。”
    景黎更加茫然了:“孝敬夫家……”
    常老板想起这少年书中写的都是丈夫婚后百般宠溺夫人幻想,猜测这人多半不大懂得该如何顺从夫婿,遂语重心长道,“这是为人妻妾应当做的。”
    常老板不忍伤害少年,隐晦道:“你想想,你出门这么久,回家夫婿一定会过问你的去处。你若说是特意出门为他买糕点,夫婿自然欢喜。”
    “他一欢喜呀,不就对你更疼爱了吗?”
    景黎:“……”
    好像是有些道理。
    “年轻人啊……”常老板摇头叹息,“要记得在夫婿面前多说软话,多哄哄,这样才能让你夫婿更疼你啊……”
    景黎被常老板这个万年大光棍教育了一通夫妻之道,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恍惚地拎着糕点离开了书肆。
    他这趟的确出来得太久,他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人站在门边朝外张望。
    不是秦昭还能是谁。
    景黎心头瞬间来了火气,没等秦昭过来抱他,恼道:“你怎么又站在外头吹风?”
    秦昭脚步一顿,无奈道:“我就想看看你回来了没,刚出来片刻,不信你问阿七。”
    景黎自然是不信的。
    他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可以随便被人忽悠的鱼了。
    景黎还想与秦昭理论,忽然想起方才常老板教训的话,声音软下来:“那你……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好。”秦昭笑起来,顺手接过景黎手中的东西,“买了什么?”
    景黎“唔”了一声:“核桃糕。”
    又小声补充:“特意给你买的。”
    “当真?”秦昭眉梢微挑。
    景黎神情认真:“真的。”
    “好吧,你说真的就是真的。”秦昭牵起景黎的手往里走,笑容却收敛起来,“不过规矩就是规矩,贿赂我也没用,午饭前不许吃糕点,省得你又不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