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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人杂货铺,二宝刚给人做完正骨,赚了五十个铜钱。客人只是脱臼了,完全可以去医馆或者药铺找大夫整,但当二宝这样劝时,他非说只信得过有口皆碑的小老板,叫二宝哭笑不得。
    总不好说,大哥,下次等缺胳膊少腿儿了再来吼。
    送完客人开始统计这段时间的签捐协议,恰好统计到安瑟库尔瓦时火头军回来了,二宝便问道:“你还知道自己是我家的伙计吗?有没有哪家老板也像我这样纵容伙计,纵容到刚开门就敢翘工的?”
    藏弓笑吟吟地坐到旁边,摸起一张协议纸,“这不就来帮忙了么。我给你读,你记,能快一点。安瑟库尔瓦,性别男,爱好男,年龄二十……哟,比我家小二宝还大两岁。”
    还是我家小二宝有出息,年轻有为,悬壶济世,不像他富家少爷,闲着没事干净捣鼓骟自己玩儿了。
    二宝说:“哪有爱好男,别乱读。下一张是伊力瓦的,也签了全捐,我看他年龄又比安瑟大两岁,但说话做事明显成熟得多嘛,也能给安瑟当小舅了。”
    藏弓揪住兔耳朵,“这语气仿佛在说,瞧瞧人家,比你这小舅当得好。啧啧,子不嫌母丑,大外甥没良心哦。”
    二宝说:“放开垂耳,有本事冲我来。”
    成,正合我意。
    于是二宝那白白嫩嫩、迎亮近乎透明的耳朵尖落到了火头军的手里。
    火头军伏在桌案上,侧脸枕着右手,昏沉犯困,但食中二指却不肯闲下来,夹着二宝的耳朵边往下滑,滑到软丢丢的耳垂上揉捏搓弄,心又开始痒了。
    不知道兔耳朵好不好吃?
    二宝不知火头军的阴险用心,垂耳却从火头军的脸上踩过,给他留了一个毛茸茸的答案:你他娘的想得真美。
    二宝由着手贱党搓弄,继续专心誊抄记录,说道:“先前做手术的时候,安瑟跟我提到了他喜欢的那个男人。我觉得安瑟对他也不一定就是爱情,更像是一种执念,不圆了小时候的梦想就不甘心似的。”
    藏弓迷迷糊糊发问:“什么样的梦想?”
    二宝说:“和我的梦想差不多吧。虽然并不了解恩人本性如何,但他愿意舍身救我,对我来说他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二宝把安瑟被一个小男孩救过的事说给了藏弓,又补充道:“如果在他遇上那个男人时,没有发现对方手腕内侧长了个红色胎记,也许就不会对他产生好感,只把他当做萍水相逢的过客罢了。”
    藏弓听完彻底清醒,撑着额头坐了起来,问道:“他和那男孩的初遇是不是在伊力瓦进府之前大概半年左右?”
    二宝:“不知道啊,没问。怎么了?”
    藏弓没答,又问:“安瑟会滑到河堰底下,是不是因为那天他逃学?”
    二宝:“是啊,你怎么知道?”
    藏弓脸上露出一种了然而惬意的微笑,只是看在别人眼里总觉得他没怀好意,不是在琢磨坑别人,就是在等着看好戏一般。
    他说:“安瑟找错人了。”
    二宝:“什么意思?”
    藏弓:“那个男孩是伊力瓦。”
    藏弓把伊力瓦曾经也有过桃红色鱼鳞胎记的事说了出来,二宝便张大了嘴巴。
    “这不就糟了嘛,”二宝说,“安瑟喜欢的人其实是伊力瓦,伊力瓦却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嗐,剃头挑子一头热。”
    藏弓:“……”我都跟你说了伊力瓦也喜欢安瑟你是不是一根筋觉得断袖这种东西就是稀有品种不可能一次性遇到成双成对的?
    气人。
    火头军耐着性子给小二宝理了半天,正面、侧面、反面……摊煎饼似地从各个角度论证了自己的观点,直到垂耳都快听明白了,小二宝才终于肯相信伊力瓦喜欢安瑟的事实。
    可这事实也挺辛酸的,谁能又能想到,主仆俩相处了十多年,竟然都不明白对方的心思。
    一个因为没看见过对方的脸,就只能盲目追逐带有桃红色胎记的人;一个因为不知道对方追逐的是桃红色胎记,就从来也没提过童年的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陪着他没头没脑地瞎扑腾。
    “难道他们平时都不聊的吗?”二宝还是难以理解,毕竟只要有那么一次敞开心扉聊一聊,这个误会就能被解除。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藏弓说,“正因为他们心里都有彼此,才从来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何况这其中又牵扯到第三个人,提了,双方都难堪,不如不提。”
    二宝哪懂得这么多弯弯绕绕,只知道有了误会就得解释清楚。于是也不誊抄了,拍开火头军的手就要走。
    火头军拉住他,“你上哪儿去?”
    “套车,我吃过午饭就去六翼族。库尔瓦家好找,我得去告诉安瑟这个好消息,帮他们捅破窗户纸!”
    “你捅娄子还差不多,不准去。”
    藏弓把二宝拉回怀里,强按着坐在了自己腿上,说道:“你年龄小,不懂感情这回事。仔细想想,伊力瓦是不是长胎记的小男孩,真有那么重要吗?”
    这时东哥儿从桌边经过,眼睛瞄着房顶,呼隆一下撞上了打开的咨询室门板,撞得哎哟一声。
    没见过世面的小伙计更难为情了,捂着鼻子冲那亲密无间的两人摆手,“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聊,我去里间坐着。”
    二宝瞅瞅两人的姿势,仓皇逃开,还被火头军趁机揍了下屁股,便不满地道:“是你没经历过,才不能体会他的感受。我能的!没有童年的经历,互相喜欢当然好,有了岂不更是锦上添花?近在眼前,远如天边,不叫他知道太残忍了!”
    这番话恰戳中了天下共主的心。
    设身处地想一想,二宝不就是安瑟么,隔水望着一捧圆月,努力经营着生活,只等圆月映照过来的一天。
    但他本人却比伊力瓦坏得多,至少伊力瓦是不知情的,他却是刻意隐瞒。
    “那我问你,相比他们现在的状况,假如伊力瓦变了,不再是安瑟印象里的那个男孩,安瑟知道真相以后还会喜欢伊力瓦么?”
    “这……”
    “不会,对不对?那安瑟喜欢伊力瓦,知不知道真相有什么要紧的。与其锦上添花,不如让他们遵从本心。”
    二宝陷入了思考。看着他眉头皱成两团浅淡的小茸豆子,藏弓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帮他揉开,但食指微动,还是蜷了起来。
    “二宝,”藏弓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呗。”二宝望着他。
    “你不是感同身受么,假如……你记忆里的那个人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模样——好比暴君那样,你还会盼着他出现,对他有好感吗?”
    “我可能不会吧。”二宝很爽快地回答了,这是理智分析的结果,但他没由来生出了少许落寞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