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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祝以临不是不愿意哄陆嘉川,但一是他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二是每当进组,进入拍摄状态之后,他不想受其他事情影响,只想专注演绎,否则很难拍出他自己满意的效果。
    ——他和陆嘉川闹别扭是小事,过几天就好了,但每一部作品都不能重来,应该认真对待。
    况且,这部戏基本铁板钉钉不能过审,他们选择一部不能在国内上映的片子,亏钱拍它,不就是为了冲奖吗?就算最终不能获奖,它也应该是一部让所有主创人员问心无愧的作品,不应该在质量上留遗憾。
    话虽如此,祝以临没有因此忽视陆嘉川,他给了陆嘉川台阶,想和好如初,照常和他相处。
    但陆大少爷耍了几天脾气,发现他不打算来哄,彻底蔫了,连台阶都迈不动,每天除了拍摄期间讲台词,几乎不和人说话——包括祝以临。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极度消沉的状态,祝以临一开始没发现,直到有一天——大概是开机的第九天,祝以临和赵思潼的亲密戏拍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要换场地,等下个月回南方去拍,接下来几天的重头戏份在祝以临和陆嘉川身上。
    当天晚上,祝以临拿着剧本,敲开陆嘉川的房门。
    “你没睡吧?在干什么?”
    “刚洗完澡。”才九天而已,陆嘉川竟然明显瘦了一圈,白天上妆的时候看不出来,晚上近距离下被灯光一照,祝以临才发现他有点憔悴。
    陆嘉川带他进房间,不说话,等他开口。
    祝以临本来是来聊剧本的,明天他们要拍那场马上戏,是动作戏,但有很长一大段台词,不好表演,他怕陆嘉川理解不透,想和他一起研究一下。
    见他这副样子,祝以临改口:“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陆嘉川坐在床边,没看他,几乎低眉顺目地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那么喜欢你,天天求着你也能多喜欢我,为此撒娇耍赖卖惨不择手段,但都没用。”
    “……”
    “可怜的人只能得到别人的可怜,没人会因为我可怜而多爱我几分,弱者求来的不叫爱,叫怜悯。”
    陆嘉川满口胡话,祝以临听得血压升高,眉头皱了起来。
    “对不起。”陆嘉川第一时间说,“以后我不闹脾气了,你别生我的气,哥哥。”
    “……”
    他竟然反过来哄祝以临,祝以临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来,一时间骂人也不是,哄人也不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
    就在这时,祝以临的手机突然响了。
    会在深更半夜给他打私人电话的没几个人,祝以临低头一看,是温娴。
    “是我,以临,你休息了吗?”
    “还没,怎么了?”
    “出了点事。”温娴低声说,“我们和宏发谈好的那笔投资,对方突然反悔了,连个靠谱的原因都不给我,一问就说评估我们的项目风险过高,我——”
    “……”祝以临拿着手机从陆嘉川身边走开,站远了些,压低声音问,“具体怎么回事?”
    温娴道:“不知道,我打听了一圈小道消息,好像是因为宏发内部出了点问题,张厚德的股权被稀释,现在的一把手换了人。”
    “换了谁?”祝以临问。
    “不知道,信息没公开。”温娴叹气,“我只知道我资金链断了,本来我们有二手准备,可谁知道罗甜姿那部戏会扑街啊!当初怎么看都是必爆的项目!还有你——你干嘛要想不开给程解世投一个多亿!他配吗?!他是个出了名的赔钱货!资本圈子谁不绕着他走?就你爱做慈善,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等会跟你聊。”祝以临把电话挂了,回头对陆嘉川道,“我有事,先回去了,你早点睡觉。”
    陆嘉川刚才还情绪低落,苦着一张脸,等他安慰。
    这会儿竟然不闹了,心情似乎也恢复了,乖乖地说:“好的,晚安。”
    他冲祝以临挥了挥手。
    祝以临转身走了,他突然又叫他:“哥哥,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公司出事了吗?”
    陆嘉川的脸色看起来相当不错,祝以临一瞬间有种错觉,陆嘉川似乎在因为他遇到麻烦而高兴,但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是情侣,不是仇人。
    祝以临没想太多:“没事,你别担心,晚安。”
    第29章 城堡
    祝以临和温娴通了两个小时的电话,结束后心情很糟。
    人对现状的判断,常常会出现主观错误。比如说,祝以临一直觉得,他这些年过的很不容易,每一年都在巨大的压力中挣扎。
    但客观来看,他除了刚上大学那两年遇到挫折,后续的五年,每一年都顺风顺水:第一部 主演的电影就爆红,得到大导演赏识,口碑人气双丰收,以最快的速度成为顶级流量,片酬暴涨,然后,他本人意识超前,和温娴合伙开公司,公司的发展也出乎意料地顺利,他旗下艺人也很红,虽然因风格原因,每个艺人各有褒贬,但不缺话题度和钱。
    诚然,压力是实打实的,他的付出也不掺水分,但如果说,他的付出是120%,那么他得到的回报就是300%,他确实是娱乐圈里的一个奇迹,堪称被命运眷顾的宠儿。
    ——就连大多数公众人物都遭遇过的网络暴力,他都没怎么经历过,因为他的“人设”好,路人缘极佳,实力配得上名气,网友喜欢他,即便对他无感,也找不到理由去骂他。
    这样的祝以临,很久没遇到过正儿八经的挫折了。
    人会在顺境中被一成不变的生活麻痹,他把一切当做理所当然,对风险视而不见,温娴不止一次提过,让他看账,他对公司的账目心中有数,但温娴会担心的东西,他以前从不担心。
    说到底是太自信了吧。
    在工作上自信,自信过头就难免自大,他觉得他可以掌控一切,这种脾气被他不知不觉地带进了生活里,影响了他对感情的态度。
    但现在这两样一起出了问题,同时来给他添乱,他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想:该怎么解决?
    宏发那边不是一笔小钱,这笔钱原计划是拿来填银行贷款的,还有两个影视项目等着开,现在资金周转不过来,什么都开不了,贷款也还不上。
    温娴不知是怕他不上心,故意给他施加压力,还是真有点撑不住,竟然在电话里对他哭,说自己心理压力太大,不吃安眠药睡不着觉。
    祝以临无奈,故作轻松地说:“你不是总担心我会抑郁吗?我没抑郁,你怎么先崩溃了?”
    他叫温娴约时间,打算亲自和宏发那边谈一谈,谈不下来就换一条路走。
    祝以临心里另有打算,虽然可能风险更大,但如果实在走投无路,危险的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祝以临失眠了。
    把工作问题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又想到陆嘉川。
    他和陆嘉川之间的矛盾似乎一直都没解决,一是由长期分离造成的生疏和不信任,二是因性格变化产生的摩擦时有时无,但祝以临觉得,只要他们之间不存在严重的欺骗和背叛,这些问题就不算问题。
    他能感觉到,由于在陆家那几年过得不好,陆嘉川变得比以前更敏感了,敏感的人容易疑神疑鬼,在感情中缺乏安全感,所以陆嘉川才会那么作。
    他并非不能理解,但他和陆嘉川一样,偶尔也会有脾气,不是能精准控制自己情绪和行为的机器人。
    前几天,他是不是对他太凶了?
    陆嘉川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如果他也不愿意包容,那个敏感的小朋友还能躲到哪儿去呢?
    祝以临在无人的夜里胡思乱想了一通,夜越深,他的意识越模糊,在半睡半醒中做了个梦。
    他的梦从来没新意,兜兜转转逃不开十七八岁那两年。
    而每次想起旧事,回忆起当年的感情,他对陆嘉川的包容度就会上升几分——时隔多年,他们能在一起,已经算是命运垂怜了,还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还奢求什么?
    祝以临迷迷糊糊地把自己劝好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有点头疼。
    陆嘉川竟然在门外等他,手里拿着早餐。
    这么殷勤,和前几天的态度大相径庭,祝以临瞄他一眼:“你今天心情不错?”
    “没有啊,一般。”陆嘉川说,“你不愿意理我,我只能上赶着来找你呗,谁叫我喜欢你呢。”
    “……”
    祝以临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豆浆,心想,这算陆嘉川给他的台阶了,他应该顺势往下走,于是配合地说:“昨天晚上我反省了一下,前几天我对你太没耐心了,我知道那些道理你都懂,你只是不开心,想让我哄哄你,是吧?”
    陆嘉川没说是或不是,阴阳怪气地哼了声:“你打我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以为我会感恩戴德吗?我告诉你没用,哥哥,我已经给你记在账上了!”
    祝以临问:“什么账?”
    陆嘉川:“《祝以临不爱我的十个罪行》。”
    “……”祝以临哽了一下,“情侣吵架多正常,你别这么没见识,别的情侣也这样,人家怎么没上升到爱不爱?我怎么不爱你了?”
    他一边走路一边给温娴发消息,手指不停地敲屏幕,打字很快。
    陆嘉川把豆浆递到他嘴边,又喂他喝了口,眼神往手机上一瞄,问:“你的公司出什么事了?”
    祝以临道:“资金出了点问题。”
    “能解决吗?”
    “谁知道呢。”
    祝以临回完消息,抬头一看,陆嘉川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撞上他的目光,那眼神一飘,躲避什么似的,绕了一圈又飘回来,再直视他的时候,多了几分黏糊的味道。
    “你害怕吗?”陆嘉川突然问了一个祝以临意料之外的问题。
    祝以临下意识摇头:“怕什么?有危机也很正常,我会尽力解决,你别担心。”
    “如果解决不了呢?”陆嘉川追问。
    祝以临当他在替自己害怕:“怎么可能?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你放心,我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我听说现在影视行业不好做,好多公司破产了。”
    “……”
    祝以临顿住,陆嘉川面色一敛,委婉地说:“我只是替你担心,那个……如果你实在解决不了,要不要我帮忙呢?我虽然没什么资本,但认识几个我爸的朋友,也许他们会卖我一个面子,帮你解燃眉之急。”
    “你爸的朋友?不用吧。”陆丰奎都去世了,博光集团死得透透的,陆嘉川还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祝以临不太相信,除非是仗着已故父亲的情面,让陆嘉川放下尊严去到处求人情,也许能求到吧,但祝以临不想让他去做低声下气看别人脸色的事,没必要,祝以临还没走到这步绝境。
    退一万步讲,即便真到了那一天,他不会让陆嘉川去替他吃苦。
    虽然不同意,但祝以临领情了。
    陆嘉川傻里傻气,跟他闹了几天脾气,没闹出什么好处来,竟然还心甘情愿主动为他做牺牲,祝以临一瞬间什么怨言都没有了,不再嫌陆嘉川作得太出格,只怪自己对他不够好,让他总是受委屈。
    祝以临匆匆吃了早餐,和陆嘉川一起坐剧组的车,赶往片场。
    他在等温娴的回复,等和宏发见面的时间安排出来,再跟程解世请一天假。
    今天要拍一场马背上的动作戏。
    陆嘉川跟他和好了,人就活泼多了,和马术指导一起给他讲动作要领,还手把手教他。
    这场戏有点危险,由于戏服比较薄,导演要求保持美感,他们不能穿太明显的护具。
    还没开拍,祝以临先上马试手感,陆嘉川与他同乘一匹,在背后抱着他,口中念念有词:“盛无风,我控制你轻而易举,你的心机手段能骗天下,骗不了我,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介跳梁小丑。”
    “小丑?哪里丑?在下不美吗?”“盛无风”披散着长发,施施然回头,冲他一笑。
    陆嘉川被祝以临的笑容晃花了眼,把台词给忘了,胡言乱语道:“好美哦,无风哥哥最美了,方玉春为什么不敢承认,他已经被迷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