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念和叶云坐在一个小客栈里,用完今日的晚膳。
“原来有人陪着一起玩,倒真比一个人有趣。”苏空念单手托腮,眸底盛满笑意。
若换成往常他自己去游历,恐怕不管多热闹他也都只会像个局外人似的,四处看看也就当来过了。
他没有结交过可以同游的好友,同样的也就没有体会过结伴游玩的乐趣。
叶云也扯出一抹笑:“你若是喜欢,以后随时可以再找我一起。”
苏空念只当这是客套话,回了句“好”又转开话题:“今日也玩了一日,可要会落归山去了?”
“听闻护城河边花灯也是花朝节一大特色。”叶云转了转茶杯,“或者我们可以先去看看,再回落归山?”
苏空念想了想,最后赞同了叶云的提议,与他一道慢悠悠地散步到护城河边。
夜晚是最适合放花灯的时候,比之其他地方,护城河附近可真算得上是人山人海。
欢笑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盏又一盏的灯笼高高悬挂,在护城河边照一派暖黄热闹的景象。
叶云买来两个花灯,拉着苏空念到一个人还算比较少的角落,放走他们手上的花灯。
护城河河面上已经漂了不少花灯,他们那两盏花灯也晃晃悠悠没入灯海,一盏跟着一盏,如同万家灯火,漂向不知通往何处的远方。
苏空念负手站立在护城河边,看着小小的花灯们一盏接一盏远去,又一盏接一盏汇入。
人世间其实也正像是这盏盏花灯,一代又一代交替,续写一个又一个精彩绝伦的传奇故事。
彼时的少年郎也迟早经历风霜雨雪,长成寒霜中的一棵老树,或沉淀,或枯萎,又或者依然持有那颗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心。
不知不觉间,苏空念又想起了幻境外的那几个小孩。
他们都只是十几岁的小小少年,也不知有没有从那场终将来临的暴风雪中活下来。
原本欢愉的心情被冲淡不少,苏空念望着远处的花灯,眉眼间笼上一层愁思。
叶云见他忽然心情不好,担忧地问:“怎么了,突然不开心?”
苏空念没打算说,摇摇头重新扬起笑意:“没事,我们回去吧。”
他不说叶云也不不再问,同他一起往回走。
回去的路要经过一条熙熙攘攘的小道,小道就在护城河旁边,两人刚走到那儿不远,就听见身后忽地传来一阵骚动。
“快跑啊!”
“这是谁家的小孩?快带着她跑!”
“天呐怎么回事!?”
“……”
原本平静的人群瞬间像是炸开了锅,苏空念转身一看,就看见了满目冲天的火光——
河上的花灯全部被点燃了!
护城河边柳树青葱,在此刻都化作了烈火的最佳助力。
熊熊火光顷刻间往护城河边蔓延!
“怎么回事?”
叶云眉间也微微蹙起。
他们不过刚离开一会儿,缘何这些花灯就化作了大火?
然而苏空念可没有心思想旁的。
在看到河上大火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刷地变白,甚至控制不住轻轻攥住了叶云的袖角。
火,一场大火。
一百多年前的那一幕悉数跳出他的脑海。
那是一场漫无休止的大火,火舌的滚烫刻入他的灵魂,一遍一遍折磨他的心脏。
“快跑!”
“呜哇——”
“快救火啊!”
“……”
耳边的呼喊与一百多年前的哭叫交错相织,如同尖锐细长的银针,整根没入他的大脑。
“不要……”
微弱的声音淹没在沸腾的人群中,苏空念紧紧地攥住叶云衣角。
然而叶云留心到护城河一岸有个小孩被困住了,没有在意苏空念的神色与动作,匆匆留下一句“我去救人”就运起轻功倏地离开。
掌间袖角抽离,只余下一片冰冷夜风。
浅蓝色的身影冲入火海,恍惚间与一道白影重叠在一起。
“念儿,我去帮忙救火,你自己小心。”
那人也是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彻底消失在了火海中。
巨大的恐惧笼罩住苏空念,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要……不要……”
拥挤的人群撞得他连连后退,耳边不断的哭喊又死死折磨他的心脏。
蓝影彻底消失在火光之中,不安与恐惧如同潮水,淹没了苏空念仅存的理智。
大火,冲天的大火。
哭喊,嘶哑的哭喊。
隐约间苏空念仿佛又看见那扇忽然被熊熊烈火吞没的门,堵住了他唯一的出路,隔断了他永远的童年。
“不要!”
他忽地转身,疯了似的想要逃离。
“小欣!小欣你在哪儿!”
“呜哇——爹爹我好怕……”
“还有个人被困住了!谁快来帮帮忙!”
“……”
“念儿呢?谁看见念儿了!?”
“大公子您快跑!别管老奴,您快跑!”
“夫人,夫人不要过去!”
“……”
现实与回忆颠倒回旋,盘桓萦绕,像是无数藤蔓,死死捆住苏空念的手脚和心脏。
“呜——”
一声呜咽淹没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任由冷风侵蚀吞噬。
苏空念他到底跑了多久,直到被一颗石头重重绊倒在地。
“啊!”
轻呼过后他忽地向前倾倒,手心瞬间被地上尖锐的石子划破。
细细密密的痛楚沿着手心蜿蜒而上,多少拉回了他的部分神智。
火光渐渐退却,苏空念从地上坐起身,终于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安涟镇初春的夜晚还浸着凉意,冷风刮在苏空念脸上,一下一下,卷走恐慌的余韵。
他闭上眼,轻颤着深呼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再睁开时,他眸底的不安已经褪去七七八八,可是又掠起一阵迷茫。
他看着萧瑟零落而且又陌生的四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迷路了。
刚刚满心都是害怕,不知不觉间竟跑到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荒郊野岭。
也不知道叶云现在怎么样了。
苏空念想起他最后冲入火海的那个身影,剩下的两三分不安始终不肯消弭。
都怪自己太无能,不过是经历一场大火,竟成了终身的阴影。
但叶云毕竟不同于当年平凡普通的那人,叶云可是仙疏阁首席,应当不至于葬身火海之中吧?
苏空念越想却越是不能说服自己。
掌心流下一滴微凉的液体,他低头借着幽幽月光一看,就发现手心的伤口似乎还不浅,零零星星淌了几滴血。
然而此番出门前他只带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储物袋,里边现在只装着那几个小孩送的花。
也罢,先